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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打了幾個球後,潘國華說:「丁存扣你下來,再帶一個人四打四!」站在場邊的同學倒不少,可是沒人下來,好像是不好意思配存扣似的。這地方的學生不大像吳中那邊放得開。在場上矮墩墩但很結實的生活委員兼化學課代表李金祥對存扣忠厚地一笑:「我下來歇下子,你先打吧。」

  存扣就進了場,接過潘國華傳來的球在地上拍了拍。球不醜,手感挺好的。手一抬,球飛過去在籃圈上急速地轉了幾轉,沒進去。好長時間不打球,有些手生呢。

  就開始打了。存扣今天穿了件夾克衫,下場也沒脫。他裡面穿著件淺綠的毛線衣,襯衫是白的,他怕弄髒了。貼肉是件紫紅色的背心,胸口上有「SPORT」一行字母和一個籃球圖案。但他不想穿背心打球,太張揚了。他在吳窯才不問呢,常常是赤膊打球,天冷也不怕,痛快;下面經常穿條田徑短褲,腳蹬高幫回力球鞋。吳中體育隊許多男生都喜歡這樣,一個學一個,好像不這樣放肆粗野就不像運動員似的。後來阿香卻對存扣提意見了,不許他脫成這樣——

  「以後不准你脫得這樣子,不冷呀?要穿運動衫褲。」

  「沒事。這樣舒服。」

  「嗐,你笨喲……」阿香急腔腔地說,「你脫成這樣露,女生看你哩。你看她們看你打球叫得鬼聲辣氣的,就是看了你激動。」

  「莫瞎說咯。」

  「真的呀!」阿香有些急赤白臉的,「你不曉得女生哩,宿舍時什麼不談呀,說哪個男生排骨胸羅杆腿,哪個男生胸肌大,哪個男生腿上毛多……你曉得啥呀?」

  存扣聽了心裡發笑:原來女生和男生一樣的呀。在宿舍裡他們還給女生排過名次哩,哪個臉蛋最好看,哪個身材最好……

  從此他打球都規規矩矩地穿上運動衫褲。

  存扣在潘國華這組。他不緊不慢地打著,很有章法地帶球傳球,就是不投籃。對方來攔他,他一仄一轉就過去了,很輕鬆,突到籃下,手舉了舉,還是不想投,又把球傳到外面來了。讓潘國華和另一個同學投。無奈他倆被人盯得很嚴實——存扣一上來好像對方打得更認真了——接到球不能擺脫對方從容投籃,倉促和勉強出手準頭可想而知。對方已進去兩個,下面劉桂海幾個組成的一組又躍躍欲試地要上,潘國華急得大叫:「不要把我們,你自己來!」存扣應聲跳起來,一個打板球,捅進一個二分。跟著接過潘國華的中場發球,也不顧旁人了,三繞兩拐連晃對方兩人防守,跑籃得分。二比二平。存扣緩了一口氣,在三分圈外接到發球,帶球走了兩步,雙手持球高高舉起,像是要找隊友傳球,看到潘國華和那個同學在場上走馬燈似的跑,而對方緊纏著防守,就是不讓他倆接到球。存扣怕把球傳丟了,斂住氣,雙手在頭頂上一撥一壓腕,那球弧線很漂亮地向前飛去,「刷」地入了籃網——三分球!

  就這麼反敗為勝了。場下看球的同學都鼓掌叫喊起來,他們還很少看到有學生把球打得這麼從容熟練而乾淨的。本班的同學尤其興奮,想不到班上來了個籃球高手哩,以後跟外班比賽就不怕了。潘國華高興得猴樣似的,湊過來捅了存扣一下:「厲害呀你,還騙我!」另外一個同學也憨憨地傻樂,汗流了一臉。

  劉桂海他們剛要上,場下驀一聲喊:「敢不敢帶我們打?」

  存扣一看,場邊上站著幾個外班的學生。其中一個個頭特高,足有一米八五的樣子,人精瘦,像根電線杆子戳在那裡。潘國華小聲告訴存扣,說這幾個是(2)班的,那高個子叫陸高峰,凶得很,班每次打不過(2)班都是因為有他。問帶不帶他們打,言語間竟有些惴惴。存扣掃了一眼本班同學,一個個群情激昂的樣子,眼睛裡充滿了復仇的光彩。存扣豪氣就上來了,說:「帶!跟他們幹!」

  四打四,打五個球。存扣邀了塊頭較大的劉桂海湊成四個人。劉桂海上來氣昂昂的,看樣子他經常是(2)班的手下敗將,他要報仇!——現在有存扣來了,他認為報仇的時刻到來了!

  那陸高峰上場後專盯存扣。他叉開兩條又瘦又長的腿,雙臂張著,恨不得要抱住存扣似的。存扣在他前面要投籃,他把膀子從後面伸過來壓住存扣的肩,讓他跳不起來投不出去,偷機向下把存扣手上的球打掉。明擺著犯規動作,仗著反正沒人吹球,跟存扣硬上。

  存扣有些生氣:這人球品太差!情緒一毛糙,手上就失了準頭,投了兩個都沒進,心裡更是焦躁。場下兩班學生簇得越來越多,「哇哩哇啦」地替本班呐喊加油。存扣把球分給隊友,無奈他們也被對方防得嚴實,兩個球都沒投中,其中一個球投得慌忙竟歪歪斜斜來了個「三不沾」。而對方卻連連得手,以三比零領先。

  存扣看形勢不對頭,還是得自己來。他在空中高高跳起,硬截得對方一個傳球,落地後立刻往籃下帶,對方隊員上來防時,他一個假動作晃了過去,幾大步就跨到籃下,躍起投籃!

  就在球出手的同時,存扣感到一股大力從後面向他整個撞了過來,在空中把他撞了出去,落下來向前一個趔趄,差點撞上了籃球架!是陸高峰。他把存扣防丟了,隊友又被晃了過去,明明知道無望,還是拼命從斜刺裡沖上去,企圖從後面躍起蓋帽,哪裡來得及,一頭撞在存扣身上。

  球進了,存扣的火也往外冒了。

  他站在籃下,擰著眉頭,「嘩」地拉開了夾克拉鍊。把脫下的衣裳搭在球架的橫木上,上身只剩那件紫紅的緊身背心,包裹著凹凸有形的強勁肌肉。回過頭來,凜凜地盯著陸高峰。場上場下的人都啞了,每個人的心都在亂跳:該不會打架吧?

  存扣盯視著陸高峰,突然擰腰起胯,一個後擺腿「嘭」地打在球架柱上,把球架震得「嗡嗡」直響。年久風化的水泥掉下拳頭大一塊,露出裡頭生了紅鏽的鋼筋。

  衣裳全震得滑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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