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一根水做的繩子 | 上頁 下頁 |
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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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阿香真的看她的樹來了。是李貌叫她來看的。 有一天他去家訪的路上遇見了她。他笑著給她點點頭,然後隨口問了一聲,你還好吧。她說就那樣。這時,她突然想起了她的樹,她說問你一個事?什麼事你說。我在你的窗後種了一棵樹,你看到了嗎?他說我看到了,是你種的嗎?她說是我種的呀,是不是死掉了?他便說沒死沒死怎麼會死掉呢,好像已經長出幾根嫩芽了。阿香就一臉的不相信,她說你是不是看錯了?他說真的沒有死,不信你自己看看去。 她來的當然不是晚上。她要是晚上來,她怎麼看得見那棵樹?再說了,晚上來她也看不到他,她要是來看樹她卻看不到他,只看樹她來幹什麼?他總是一放學就回家去了。他在學校的那一個小宿舍,只是供他放放學生的作業本,還有一些教具什麼的。他的吃住都放在家裡,他的家離學校沒有多遠。 阿香來的是中午。她知道,她和他這時候見面,就是被別人看見了,也沒什麼大不了,因為這個時間,是不好發生那些讓人懷疑的事情的。 她蹲在那棵樹蔸旁的時候,學校正好放學,李貌剛剛把課本放到宿舍的桌面上,就這時,他從窗戶看到了她。但他沒有急著驚動她。他已經好久沒有細細地看過她了。 看著她癡迷的樣子,他知道她心裡是高興的,而且是那種真高興。李貌心裡就想,他給她重新種上是種對了,自從她來到瓦村,自從她聽到他李貌已經結婚已經有了小孩,自從她嫁給了那斷腿的黃泉,她的心也許就再也沒有眼下這般快樂過。對他來說,那棵也許並不重要,可對她來說,卻是太重要了,至少她在那棵樹蔸上看到了一種活的希望。 他要是不給她重新種上呢?那樣的情景也許是可想而知的,她也許還會像眼下這麼蹲著看它,但她的心,也許會像那棵枯萎了的樹蔸一樣,慢慢地也枯萎下去。 會是那樣的,他想。 隨後,他發現她的頭髮真的越來越美了,她的頭髮永遠是那麼長,永遠是那麼柔亮,她的頭髮直直地披下來,水一樣漫過她的腰,正好拖在身後的泥地上。 李貌看得出來,來的時候她是用心洗過的。換句話說,是給他洗過的,是洗來給他李貌看的,因為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好好地看過她的頭髮了。她那頭髮下邊的腰身,也是越來越有樣子了,蹲在那裡看上去就像那些畫上下來的,這也是她來到這裡之後,他從來都沒有好好地看過的。他的心隨即就活躍了起來,忽然就有了一種想讚美幾句的欲望,覺著只有這樣的女孩身,才能叫做十八歲的女孩子。 她也知道,他在一直地看著她。 她不動,她靜靜地蹲著,由他看。 她只是拿著一根枝條,在樹蔸的那些苗苗間,來來去去地撥弄著,把苗苗間的那些泥土撥弄得碎碎的。李貌打開房門的時候,她曾抬頭看了一眼,但很快就把臉埋了下去,隨後的時間裡,她沒有聽到他的鎖門聲,她知道他在偷偷地看著她。 她想,她就這麼等著吧,她要等到他說話。 李貌似乎也看出了她的心思了,他說道: 「怎麼樣,是真的沒死吧?」 說著撲身在窗前的桌子上。 阿香慢慢地歪過頭,笑了笑,然後繼續地撥弄著那些泥,那分明是在撥弄著李貌的心,或者說,是在撥弄著她自己的心。她知道她不能站起來,站起來就意會她得往他的窗戶走,否則她站起來幹什麼,還不如就這麼蹲著反而不容易被遠處的人看進眼裡。 後邊的話是李貌自己找出來的。 他說:「你的頭髮好像比以前更好了。」 她就說:「以後啊,可能就沒有這麼好了?」 他說:「不會的。你的頭髮會永遠都這麼好。」 她說:「難了,我從家裡拿來的茶麩,已經用完了。」 他就說:「茶麩哪裡沒有賣呢,我幫你買吧好不好?」 她說:「那就有點不好意思了。」 他就說:「這有什麼不好意思呢,就當是我欠你的吧。」 就那一個欠字,阿香的臉上忽然就放出了一絲光亮來,心想你知道你欠我這就好,就怕你以為你結了婚,你有了小孩,你和我就什麼事也都跟著了結了。好,知道欠我這就好。她心裡同時告訴自己,李貌的心裡還是愛她的。 這就好。她又想。 只要他心裡還有她,她的心再怎麼也舒服·些了。 末了她說:「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把它種在這裡嗎?其實我已經把它扔掉了,我扔在門前的柴火上,扔了三天我才把它撿回來,我心想,要死就讓它死給你看吧。所以我以為它早就死掉了。」完了抬頭看著李貌:「你是不是覺得我的心裡有點毒?」李貌連忙說:「不毒不毒,你還是以前的你,你還是像個小孩子。」 那時的阿香,其實也還不到十九歲。 聽了他的話,她便高興得一臉笑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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