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一根水做的繩子 | 上頁 下頁
一二


  「為什麼?為了你好唄,希望你一回去就可以成一個家唄。有了家你就可以安心地給孩子們教書唄,免得你人回來了,心卻老是掛在那個叫阿香的女孩身上,那不是把你給害了嗎。我當時還跟他們說,我說不行,我當時反對,我堅決反對!我說這樣不好吧,婚姻自主戀愛自由,我說等你回來了你要是看不上,我們豈不白白地瞎忙了嗎?可我的反對屁都不如。他們說,我們就不相信我們這麼多人的眼光還不如李貌一個小孩的眼光?除了我,他們所有的人都說不落實不行,一定要給你落實,沒辦法,我就一張嘴,說不過他們,只好少數服從多數唄,然後就死活讓我作動員工作。那動員工作實在是讓我做得頭疼,我是左磨右磨,右磨左磨,磨了好幾個晚上,嘴皮都磨破了,才算幫你給磨通了。」

  李貌的心頓時就亂了起來。可嘴上已經說出了那麼多保證聽話的話了,還能再說不願意嗎?但他的腿還是禁不住慢慢地軟了下來,最後,悄悄地坐在了路邊的一塊石頭上。大叔走在前邊,李貌走在後邊,大叔走了好遠,才發現路上的腳步聲好像只有他一個人的,於是就停了下來,也不回頭,只是聽著。後邊果然什麼腳步聲也沒有。路是彎的,到處都是高過人頭的草木,他知道回頭也看不到李貌,便也坐在了路邊的一塊石頭上,然後抽他的煙,可抽完了一鍋煙了,還是聽不到李貌跟上來的腳步聲,就又裝了一鍋接著抽。這一鍋他抽得很慢,似乎知道後邊的李貌不會在他抽完兩鍋煙的工夫裡就可以跟上來。他理解李貌這時候的心情。慢慢地,第二鍋煙也抽完了,果然還是看不到李貌跟上來的影子。他還是不急,也不再抽了,只將煙鍋一下一下地磕在坐著的石頭邊上,並不使勁,只是輕輕的,好像就磕在李貌的腦袋上,也不停,他知道那聲音會幫他慢慢地傳過去,傳到李貌的耳朵裡,很有把握的樣子,果然,李貌的腳步聲慢慢地就過來了。

  李貌的眼睛有點紅,顯然在後邊悄悄地流了不少淚,但他已經擦掉了,是咬了牙擦掉的。

  大叔看了李貌一眼,問道:

  「是不是有點……想回林場去?」

  大叔的聲音很輕,李貌卻聽得清楚。

  李貌低著頭,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

  大叔就把目光投到了頭上的天空,他說:

  「太陽很快要下山了,太陽一下去天就黑了。」

  說著就站起來,也不招呼就往下邊的路繼續走去。

  李貌在後邊默默地跟著。李貌的腳步聲很響,但大叔卻能聽得出那是拖出來的聲音,聲音裡有點飄,有點晃,有點怎麼也穩不住,但大叔卻不再多嘴。他要的只是李貌的腳步聲能一直地跟著他走,這就夠了。

  12

  那個大屁股的女孩,其實就是主任大叔的女兒。

  離村子還有五六裡地的山路上,他們就看到她了。她高高地坐在路邊的一塊大石頭上,說是一直在等著他們的回來,等得她屁股都麻了。說著就響響地拍了拍已經站起來的大屁股,嘭地一聲跳到路上,然後把李貌肩上的擔子硬奪了過去,一臉笑笑的在前邊先走了。李貌和她的爸爸,兩人在後邊空著手,慢慢地走著。

  李貌已經很久沒有回村裡了,進師範學校後就再沒有回來過,他沒想到主任大叔的女兒都長成了這個模樣了。看著她那磨盤一般一擺一擺的大屁股,他的腦子裡曾恍惚地閃動了一下,心想主任大叔說的那個女孩會不會就是她呢,可他當即就又懷疑不是的,心想主任大叔怎麼會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呢?他還想,如果主任大叔要是讓他的女兒嫁給他,為什麼不在路上明說呢?他想不是不是,肯定不是她,再說了,人家是主任的女兒怎麼會嫁給你呢?明擺著你又是一個因為與女學生出事的老師,這就好比一塊明擺的臭肉。誰願意撿一塊被丟棄在路邊的臭肉呢?人家又不是狐狸?只有狐狸才喜歡吃臭肉呢。主任大叔他願意當狐狸嗎?他的女兒願意當狐狸嗎?肯定不願。主任大叔就是能說服他自己,可他怎麼能說服他的女兒呢?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李貌想,肯定另有一個大屁股的女孩。那女孩一定在等著他的回來。也許就在村口。

  然而,那個大屁股的女孩就是主任的女兒!回家的第五天,主任大叔就讓他們登記結婚了。李貌也因此把主任大叔改口叫做了爸爸。那幾天的李貌,心裡湧動的情緒,幾乎都是無盡的感激和無比的幸福,他覺得主任對他真是好,簡直比他的父母還要好,他覺得自己也許一直到死,都報答不了他的恩情。他還想,等到與妻子同房的那一個晚上,他一定要好好地給她,他一定要慢慢地,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自己著急,以免給妻子造成那種疼痛的遺憾,同時也好給自己還一個心願,讓自己也在慢慢的行事中,真正地享受到一次做愛的幸福和快樂。

  13

  那是一個月亮極好的晚上,整個夜空都被照得藍幽幽的,深極了,也遠極了,深遠得就像天與地都同時地浸泡在了一口寧靜的深潭裡。吃完飯,妻子剛收拾好碗盞,李貌就想鑽進屋裡去。妻子說忙什麼呢,我們先到外邊逛逛月亮,乘乘涼吧,好嗎?李貌心裡不想去,嘴裡卻說逛就逛。兩人剛一出門,回頭就看到主任坐身在門檻上。妻子告訴李貌,他爸爸就喜歡那麼坐著乘涼。她說等他回屋裡睡了我們再回來好嗎?李貌想問為什麼,但嘴裡卻說好的。可是他們回來時他還是依舊地坐在門檻上。李貌便隨口問了一聲:

  「爸,還沒睡呀?」

  「你們睡吧。我再坐一會兒。」

  他好像心裡還有事要想,一邊說一邊抬身讓他們過去,然後繼續重重地坐在門檻上。

  堂屋裡黑漆漆的,一盞燈都沒有點上。

  李貌和妻子也是摸到自己的房裡才點上燈的。說不清是不是為了那天晚上的好事,李貌早在大白天裡,已經把燈通擦洗得通體透亮。那當然不再是那種墨水瓶做的煤油燈了,而是一種大號的煤油燈,長長的燈盞,高高的燈通,有點像是火炬的樣子。那是主任大叔拿回來的。李貌悄悄把門關上,回頭對妻子說:

  「爸怎麼還沒睡呀?」

  「他不想睡唄。管他呢,我們睡我們的。」

  兩人說著就上床去了。李貌沒有想到的是,他的心情和妻子的心情卻是完全的不同,他這邊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會把她給弄疼了,就像上次把阿香給弄疼了一樣;而她那邊卻像一隻餓虎,只恨不得將他一口吃掉。看著她那一閉眼就急得火燒火燎的樣子,他馬上就想到了和阿香的那一次情景,尤其是他,他想頭一次的他與眼下的她,是多麼的相似,心裡想的只是要把得到的東西馬上得到,否則就會飛了一樣,於是他輕輕地告訴她:

  「別急,你別太急好嗎?急了我會把你弄疼的。」

  可她不。她要的就是急。她急得就像一盆已經熊熊燃燒的大火,她需要他的就是不停地給她添上乾柴,她怕火會突然滅了。但他還是極力地耐著性子,他要壓住她的火勢。他說:

  「真的,你別急,急了你會被我弄疼的。我跟一個女學生有過這種事,這你知道的吧?」

  「誰不知道呀?村裡誰都知道。」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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