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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常常加班到很晚一起離開。整個商場已經下班,除了塑膠模特每日每夜依舊在那裡擺足姿勢。電梯裡他舒展肌肉,說,好大壓力好大壓力。而我也恨不得尖叫一聲,像海豚公主一樣用嗓音震碎玻璃來出口惡氣。

  有的時候會突然煩起來,覺得我本來簡簡單單的一個工作,因為他的傾訴,親密和信任被迫也要隨他一起遭受一切。

  承擔本不屬於我的一部分焦慮————我個人已經隨時做好離開的準備,如今純屬整日為他擔心為雜誌擔心。他中文確實不好,雜誌方面也沒有太多流程經驗,編輯部內部他也開始懷疑某些人被「外部力量」分化……他的舉止,總像個被人家欺負的老小孩,我則自以為是地出盡百寶化解他的憂慮難題。

  惱的時候,我會沒心沒肺地回復他:「做好自己就好了,別的事情不要想了。」

  說完這句話我又覺得態度太過生硬,想想加上一句,「我已經找了一些很有名的撰稿人來為我們供稿,樣刊的自我總結定位我也已經寫完了。至於別的可能要出現或探討的問題,我已經寫好了一個檔,明天給你看。」

  他慣用地歪了一下脖子,撇撇嘴唇,優雅而女態,表情複雜,略帶一點感動看我一眼,「蘇珊,誰要做你的男朋友,一定被你保護得很好。你對萬事萬物,都有一顆無畏的心。」他感歎地說。

  「為什麼你們全部是這麼想我,然後就可以順利成章地把問題全部扔給我哪?」我一點點惱怒,一點點迷惑,一點點認命。

  睡眠不好,開始做考試的噩夢。多年以來,只要我遇到重大壓力或者覺得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同樣的一個惡夢。只夢見周圍的學生全部十幾歲,我坐在他們中間,看著教室後面日曆上一日日逼近的考試日期,彷徨驚慌。

  夢中我的目標總是要考第一,考不了第一怎麼辦,考不好怎麼辦。這個夢,我剛到巴黎時候做過,等到了過了幾個月融入學校成績也提高之後,它只有考試的時候才來,讀到碩士的時候這個夢已經不見了。

  這次,它又來了。只是,夢裡面那個女孩的臉,換成了我此時的一臉焦灼。夢中我穿著黑白制服坐在那一堆中學生裡面,睜大眼睛彷徨無助。

  一日從公司出來已經午夜一點,沒有回家,直接朝著離公司最近的酒吧奔去。依舊紙醉金迷,依舊輕歌熱舞,已經有人醉了,但覺出氣困難的我,腦門上大大地只寫著兩個字:消遣。和不認識的陌生男子熱舞,甚至,無聊外國人來搭訕,我也同意他買杯飲料的請求,講些不著邊際的話,喝完東西回家,卸妝倒頭就睡,反而一覺天亮。沒有噩夢。我意外得到啟示,於是開始嘗試借助酒精睡眠。

  雖然早上醒來總是分外內疚,什麼時候我變成了一個酗酒的女生?但是亂七八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這內疚持續不到二十四小時,到了晚上關電腦離開公司的時候,我又覺得,天哪,這樣窮凶極惡的一天,我需要出去喝一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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