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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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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千伶一驚。 "那一瞬間的美,不可捉摸,且無法挽留,就像我們的生命與歲月,無論有多好有多眷戀,依舊是稍縱即逝,難留影蹤。"KEN說下去。 千伶禁不住凝視著他。KEN的臉,近在咫尺,是那樣的憂鬱,那樣的單柔。換一名男子,或許千伶會把這當成無比矯情的臺詞,但在KEN,卻是動人心魄的。 "自小,我非常非常孤單……"KEN緩慢緩慢地說。 千伶很震動。 由始至終,他們僅僅見過三次,可是千伶已然發覺,KEN與她過往對異性的經驗實在是南轅北轍。他是這樣一個與眾不同的男人,快樂的時候,像個沒心沒肺的幼童,而在憂傷時,卻仿佛瀕臨耄耋之年,背負著全世界的重荷,遺世獨立,孤寂地面對著死亡的陰影,以及末世日的創痛。 他的情緒,是多麼多麼的激烈。 "我最先學會的,不是說話,而是手語。"KEN說。 "我跟隨著爺爺長大,爺爺是聾啞人,所以,我最初的世界,是無聲無息的,"KEN突然問,"你看過那部叫做《暖春》的電影嗎?我就像是裡頭那個孤寂的孩子,與年邁的爺爺相依為命,受盡委屈,受盡歧視,又病又衰老的爺爺,是僅有的依靠……" "我的生身父母,其實就在我的身邊,他們是一對被生活欺騙了的怨偶,於是愚蠢地用盡了一生的力氣來彼此仇恨,彼此傷害,彼此報復,"KEN兀自說著,"婚姻,是他們廝殺、械鬥的地方,而我,就誕生在那個刀光劍影的戰場上……" "我的爺爺,為了養活我,做了電影院的守門人,所以,我有機會看很多很多的電影,一遍又一遍地看,看到兩眼發花,看到噁心嘔吐,"KEN的嗓音低微下來,"電影成為我靈魂中的鴉片,怎麼戒,都戒不了,有幾年,我嚴重失眠,以致於必須坐在電影院裡,在嘈雜的螢幕前,才可以稍稍睡一小會兒……" 千伶說不出話來。 "你聽說過有這樣的妻子嗎?無數次地,在丈夫的水杯裡、飯菜中放藥,嘗試不同的藥品和劑量,想方設法要毒死他。還有,你知道丈夫會在半夜悄悄起身,試圖用自己的雙手,掐死熟睡中的妻子嗎?那就是我的父母--"KEN哽咽,"終於有一天,我的母親再也不能忍受這種虛偽恐懼的生活,她崩潰掉了,舉起菜刀,砍死了我的父親,而後,自殺身亡……" 千伶動容,她猛然察覺KEN的身子在輕微地發抖。 "冷嗎?"她溫柔地問。 KEN搖頭,轉臉望著她,眼神淒傷,猶如一頭迷途的幼獸。 "爺爺去世以後,我遠遠地,逃離了我的家鄉,從此以後,我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這段可怕的往事……"KEN顫抖得厲害,像是害了寒熱病,冷得牙齒格格輕響。 千伶長長歎息一聲,然後,她脫下外套,披在KEN的肩膀上,把他像一個脆弱的嬰兒一般,密密實實地、暖暖地、緊緊地,包裹住。 5 費氏十余種新藥順利上市,費智信約了藥監局的頭頭一家午餐,略作答謝。他叫了費揚仁希和另外幾位公司的高層管理人員作陪,並且說局長的女兒也會赴約。費揚一想到局長千金那身嘻哈風格的打扮,那雙水滴滴的如絲媚眼,就渾身不自在。 "費總,六廠研發的兩種醫療器械,已經呈報到了藥監局,呆會兒恐怕要在局長面前提一提。"仁希提醒費智信。 "醫療器械也由他們審批嗎?"費揚追問。 "除掉境內的第三類醫療器械和境外的醫療器械,必須上報國家藥監局,一類、二類的醫療器械都在省一級藥監局審批。"仁希解釋。 "這是一份禮物,小揚,呆會兒你交給局長家的小姐。"費智信遞過來一隻厚厚的信封。 "是什麼?"費揚狐疑。 "兩張去巴厘島的往返機票,還有旅途必要的盤纏。" "巴厘島?"費揚犯迷糊。 "你忘了嗎?上兩次見面,人家女孩子就流露出期望跟你一道去巴厘島旅行的意思,我當時可是拍胸脯答應了人家的,"費智信說,"不過既然你沒有那份心思,爹也不會勉強你,但是遂遂人家的意,出錢請局長的老婆和女兒出去玩一次,還是很有必要的。" "爹,我不明白,為什麼咱們一定要千方百計巴結他們?只要費氏的產品品質過硬,難不成他們還敢不批准上市?"費揚直言問道。 "應酬,你懂不懂?!在中國,製藥企業哪一步環節離得開藥監局?人家要是心情不順,稍微做做臉色,公司就是成千上萬的損失!"費智信猛一通呵斥,"不過是場面上應付應付,人家好歹也是響噹噹的官宦小姐哪,哪兒就玷污了你?何況又不是叫你出賣色相,還沒叫你娶她呢,你大公子就不樂意了?有點兒出息好不好?一個大男人,將來可是得由你單槍匹馬接掌這麼大的公司,滿腦子的教條,滿腦子的迂腐,怎麼能讓我放得下心來?我告訴你,喜不喜歡是次要的,關鍵是,但凡有用的東西、有用的人,都得玩轉悠了!連個把女人都哄不利索,還算什麼男人?!" "爹,我--" "好了好了,"費智信按捺住怒氣,朗聲一笑,拍拍費揚的肩背,"兒子,爹送你一句話--不是爹說的,是人家船王說的,怎麼講來著?真正的男人,不應該讓自己被愛情征服--是不是,仁希?"望著仁希笑。 "是的,費總,"仁希討巧道,"船王的理念是,愛,但從不沉溺於愛。"費智信呵呵大笑。 費揚無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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