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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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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陳果,我從他的電影《香港製造》裡學會了說「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1998年11月,于南京召開的江蘇省青年文學創作會上,領導和我的講話中都深情款款地提及了那段話。可是,那位領導說完了這句話以後,全場掌聲雷動,而我說完了這句話,他們的臉卻如此緊張,我不知道那是為什麼,我想我再也不能參加任何會議了,我會使別人的臉很緊張。 很多時候我都這麼想,陳果和我一樣,我們都很關心社會問題和青少年的成長。我試圖不流眼淚,當電影中的那個男人被子彈射穿頭部,他綣在地上回憶往事,我的眼淚還是流下來了,可是另一個孩子,他被殘酷地虐殺,我一點兒也不可憐他。 我有很多次在自己的小說中說,那些比我們小的孩子,他們用冷峻的眼神看我們, 他們說,你們老了。他們使我觸目驚心。可這是事實,我一閉上眼睛,就老了。 《去年煙花特別多》說的是六十年代出生的那些人,他們的生活和苦痛。我還是不太明白,他們為什麼要那樣活,如果他們願意妥協一點的話,也許就不痛苦了。 在電影的最後,男人失去了一切記憶,他不愛,也不恨,他的臉上充滿了幸福,向著陽光,健康地走。我想起來我看過的一幅廣告畫,畫的旁邊有一行字:幸福生活,就是白癡的生活。 也好。 一切都如我所願,在我觀看《午夜凶鈴》的時候,我接到了無數電話,每一個電話都沒有聲音,可是我偏偏不拔掉電話,我對自己說,真好,愈恐懼愈快樂。 貞子說,我不過是要你們感受一下,我所感受到的黑暗和恐懼。 我不過是喜歡在網路上暴露自己,我喜歡所有的人都看到我說話。 桂園孜孜孜不倦地呼喚我。 我說桂園我不認識你從來也沒有認識過你我也不想和你說話請你不要再叫我的名字了,然後就像所有現實中的流氓一樣,桂園開始說一些奇怪的話。 他說小妖精茹茹你是不是潮濕了呢在我的撫摸下。 他說小妖精茹茹我真喜歡你劈開著腿在我的身體底下的樣子。 他說小妖精茹茹你會不會叫床你尖叫了嗎或者你呻吟了嗎。 他說小妖精茹茹你會不會感受到高潮不會吧因為你是性冷淡。 他說小妖精茹茹我這麼操你你高不高興。 他說小妖精茹茹你這個淫婦賤貨婊子。 我就在那個陌生的聊天室裡,在那麼多陌生的眼睛的注視下,被那個名字叫做桂園的陌生傻逼這麼操了一把。 我目瞪口呆。 我相信葉葉和我一樣,我們都目瞪口呆,而且葉葉一定比我還要吃驚,我已經上網三年了,而葉葉只有三天,他最初只是想使用電腦來作曲,聊天不過是我們的娛樂生活,誰也不想深陷網路出不來,可是誰也出不來了。 我說桂園您似乎患有一種勃起機能障礙的疾病,如果您每次都必須使用這種方式才可以勃起並得到快感的話,我希望您去看一看醫生,不看醫生對您的身心健康是很不利的…… 葉葉在旁邊讓我閉嘴。我說葉葉你真奇怪,你不讓他閉嘴,卻讓我閉嘴。 我說那麼葉葉我再也不來這兒了,因為這兒沒有網管,而且最大的可能是,桂園就是這兒的網管。 這時候出現了一個荔枝,荔枝安慰我說,不要走,小妖精茹茹,我們這兒的大部分人還是挺好的,真的,你別走,小妖精茹茹,你是中國醫科大學畢業的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們就是校友啦…… 桂園很冷靜地看著我們,不再說一句話。 我非正常地離開了。 後來葉葉打電話給我說他已經不喜歡上網了。 我說,哦。 葉葉說,都一群孩子,前兩天他們玩得不爽,就把一個網管的眼睛打瞎了。 我說,哦。 我突然意識到,只剩下幾天了,就要跨世紀了。新千年了。新世紀了。新新人類了。 我比誰都要茫然。 尋歡在電子信裡說,你在酒吧裡說過,男女關係,是一種很簡單的關係。可是,我想破了頭也不明白。也許用做愛來表現會更直接更乾脆一些。 小念,別再唱了,你應該去做點別的,看你的信,那麼淡若止水卻又韻味深長的文字,你應該去寫字,把你的生活都寫下來,或者你去做一個DJ,你知道嗎?你的聲音很迷人,是那種,帶著纏綿而又散發出誘惑的,那種聲音。 我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我給尋歡回信,我說,好吧,我不唱了,我已經把嗓子哭壞了,我也唱不了了。可是我也做不了女作家,我沒那麼幸運,我是一個很平凡的女人。我只喜歡網路,我願意像你,活在網路裡。別再叫我小念了,叫我小妖吧,是我網路裡的名字,也是我最純真時用的名字。 尋歡說,小妖,我在千禧之夜有一個決定,很迷人也很童話,完全與新人類無關。我翻雜誌和報紙,我想知道別人的打算。我看到的最聰明的一個答案是,睡覺。我看到的最傻的一個答案是,千禧之夜隨便撥個電話號碼,祝那個不認識的人快樂。而最多最常見的一個答案,他們說,做愛,從二十世紀做到二十一世紀,做一個世紀。我想我要在世紀末找到一個不討厭的男人做愛真是比登天還難,我想我無論如何也來不及了,我開始覺得我被整個新新人類社會拋棄了,當然我早已經被他們拋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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