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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沒關係,你先走吧,我身上有符。」我瞎謅了一通關於福氣運氣五行之類自己也不太明白的鬼話,他聽得一愣一愣,不過好歹是明白我留在這裡絕對沒有危險,他也就順水推舟地跟我告辭了。臨走時不忘叮囑我一聲「小心」,我一笑。

  趙春山走後,我將被子卷好,準備再睡一覺。剛剛睡著,又被人搖醒,睜眼一看,村長虎著臉站在我面前。

  「你自己能走嗎?要不我找輛拖拉機送送你?」他問。

  我越發的「虛弱」起來,聲音微弱地道:「起不了床,頭暈。」他懷疑地盯著我,似乎是要從我臉上看出破綻來,我索性閉上眼睛,讓他獨自觀察去。從眼皮縫裡可以看見他的表情十分為難,又似乎有幾分擔心,不知道是擔心我死在這裡不好交代,還是擔心我會發現他們的秘密——恐怕是後者居多。

  他獨自站了一陣,終於歎了口氣:「要不,我送你上醫院?」

  我呻吟著搖了搖頭:「只是發燒,躺躺就好了。」

  他再也沒有辦法,正準備離開,我又叫住了他:「村長,謝謝你昨天送我回來——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出事了?」我裝作不經意地問他。他怔了怔,笑道:「不用謝,我哪裡會曉得你出事了,只是恰好經過那裡。」

  「哦,那你來得真及時啊。」我「不清醒」地嘟囔一句,翻身「睡著了」,村長又站了一小會,便離開了。我悶在被窩裡暗自好笑,但是頭卻真的暈起來,不多時,便真的睡著了。

  再次醒來時,已經天光大作,一線微白從視窗投射進來。我起了床,精神振奮許多,只是還有一點頭暈。不知道是幾點鐘了?我慢慢踱出房間,穿過重重的房屋,到了金叔的小房子裡。他正俯身在火爐上烤紅薯,見我起來,熱情地問我是否要吃點。我肚子正餓,便不客氣地吃了起來。看看他床頭的鬧鐘,竟然已經九點多,這一覺睡得頗為沉實。

  在我吃的時候,金叔一直笑眯眯地看著我,並且關切地問:「怎麼樣?好點沒有?」我正要說沒事,卻忽然想起昨夜的事情,想到他攔阻我出門查看,又想到趙春山告訴我的那些事情,暗暗多了個心眼,搖搖頭:「頭疼,全身都疼,走不得幾步,胸口就發悶。」

  「那就在房子裡歇著,別到處亂走,外頭冷。」金叔好像是相信了我的話,叮囑道。

  我沒有做聲。

  他越是叫我不要到處亂走,我越是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恨不得立即出門查個水落石出。然而我表面上仍舊是不露聲色,慢慢地啃著紅薯,時不時皺皺眉頭顯示我的「痛苦」,甚至厚著臉皮央求他幫我倒一杯熱水,身體也可笑地縮起來——慚愧,幸好這副窩囊的樣子沒被江闊天那廝看到,不然他一定要笑掉大牙。想到江闊天,我趕忙向金叔打聽附近什麼地方有電話可打,他搖搖頭,表示這村裡都沒有電話。

  「怎麼會呢?」我感到奇怪。

  「電話線壞了,政府一直沒來修。」他悶悶地說。說完就靠在門邊曬太陽,不時瞟我一眼,我裝作沒看見,只埋頭對付紅薯。他以為我真沒發現,那眼神變得相當犀利,且充滿敵意,但是我一和他對視,他便立即換上一副和藹的笑容,笑眯眯地看著我。

  這讓我暗暗心驚。

  吃完紅薯,我「艱難」地站起身來,扶著牆壁,朝外面挪去。金叔霍然站起來,身子擋在門口,有意無意地攔著我:「外面風大,你到哪去?」

  「我想曬曬太陽。」我有氣無力地道。

  他笑眯眯地看著我,一雙瞳孔直直地盯著我:「屋裡有火烤,比太陽暖和。」

  「我想曬太陽。」我堅持說,不停腳步地朝外走。他沒有辦法,只得讓開來。

  陽光瞬間落在身上,我歎了口氣。貂兒曾經告訴我,無論有多麼傷心難過,看見陽光依舊燦爛,就覺得這世界上還有希望。我其實並無任何傷心難過的事情,只是莫名地感到,有一團冰冷的黑色,籠罩在整個村莊,連頭頂這光輝燦爛的太陽,也無法穿透。

  我忽然感到很孤獨。昨夜有趙春山與我共同面對這個古怪的地方,還不覺得怎樣;現在,只剩我一個人,金叔雖然離我很近,但他離我越近,我越孤單。我真想快點回南城,快點見到貂兒,見到江闊天,見到那些我熟悉的人們,那個正常的世界。

  我又歎了一口氣。

  走出了祠堂,第一次看清了三石村的全貌。這是一個非常清秀寧靜的山村,四面環山,山間一塊不大不小的土地,分佈著田地和房屋。祠堂位於一座小山的腳下,幾級水泥臺階鋪出一個獨立的地帶,一排重重疊疊的土磚房子被粉刷一新。面前是一大塊空地,幾塊農田從空地四周延伸開去,與山接壤。一些村民在靠山的小道和田地之間行走著,有的挑著柴,有的拿著菜,看上去頗為寧靜。

  我朝其中一個村民走過去。剛走下臺階,一直注意著我的金叔便走過來,問我要到哪裡去。

  「隨便走走。」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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