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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那個醫療大隊半天後到了三石村,並沒有受到任何人的歡迎,相反的,所有的村民都對他們的到來顯示出排斥狀態。這些醫療人員常年在鄉下工作,倒也知道有些農村的確有這種古怪情況。多半是因為農村經濟條件限制,使得人們不願意花錢上醫院看病。他們並沒放在心上,依照消防員們提供的名單和地址,一一上門尋找傷患。

  但是他們沒有見到一個傷患。

  名單上的人,一個個生龍活虎地出現在他們面前,冷漠而排斥地看著他們。

  整個村子裡,沒有一個傷患。

  「名單上的人都很健康,每家每戶敞開門讓他們進去,沒找到一個傷患,」趙春山說,「他們只聞到一種古怪的香氣,特別濃的香氣。」

  這是他第二次提到這種香氣了。

  我忍不住打斷他的話:「那種香氣是什麼樣的?」

  「不知道,」他搖搖頭,「誰也說不上來,只是聞了讓人心裡很難過,仿佛很想哭,」他望著我,又加了一句,「有的醫生莫名其妙地就哭了,問她為什麼哭,卻又說不上來。」

  「後來呢?」我急於知道下文,「三娃不是說三石村的人都已經死了嗎?」

  「是啊,」趙春山意味深長地看著我,「三娃是這麼說的,那麼多消防員也都聽見和看見了受傷的人,你說這事奇怪不奇怪?」

  醫療大隊無功而返,帶回來的消息讓每個人都覺得奇怪。消防員後來又去三石村調查事故原因,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仿佛一切都如三石村村民們所說的那樣,真的只是意外,真的沒有任何三石村村民受傷,至少表面上看來是如此。但是流言也就漸漸多起來了,附近村莊的人對三石村的事件都感到奇怪,有些人出於好奇,便有事沒事地跑到這村裡來,想打探出一些什麼事。三石村和附近的村子都是通婚的,這些人以走親戚的名義而來,自然是充足的理由。三石村的人到外頭辦事上學,旁人也努力想打探出一點消息來,但是他們的嘴很緊,什麼也不肯說。不僅不肯說,三石村的人,漸漸地舉止怪異起來,似乎不大歡迎旁人到他們村裡來。

  「嗯,這倒是。」我對他們不歡迎旁人這點,倒是印象深刻。

  「不光是不歡迎旁人,」趙春山道,「他們自己也變得很怪。」

  火災過後沒多久,三石村裡3個女孩突然失蹤了,員警找遍了整個縣城,也沒找到人。村裡的其他人也漸漸地變得古怪起來。他們村不算富裕,一向都比較節省,然而自從火災以後,仿佛突然都有了很多錢,各種平常農村人不捨得輕易購買的高檔電器、衣服和其他商品,通過村裡幾台拖拉機,絡繹不絕地運進村中。趙春山曾親眼見過,有個40多歲、面皮粗糙、一向勤儉持家的女人,居然買了近千元的化妝品。不僅如此,村裡的人還隔三岔五便到縣城裡最大的遊樂城遊玩,一趟下來,幾百元便流了出去。這種不顧將來的消費方式讓鄰近村裡的人連連嘖舌。有的好心人便勸他們不要如此,多為將來考慮,然而他們一律都是苦笑著說將來的事誰也說不定,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死。

  「你看這村裡房子都很新是不?」趙春山笑笑道,「兩個月前他們還捨不得把錢花在房子上,孩子要讀書,要娶媳婦,老人要看病,用錢的地方多,進錢的地方少,誰敢亂花那幾個錢?現在可好,好像不曉得從哪裡搶劫了銀行還是寶庫,花錢大方得嚇人,家家戶戶都搶著裝修房子——這也罷了,怪的還不止這一點。」他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水,繼續道,「你曉得,我們農村人,過日子是扎實著過的,三石村的人,本來也是很扎實的,一些漢子農閒時到縣城裡打工,再苦再累也是不推辭的。但是那幾個女孩失蹤以後,他們就不安分了,班也不好好上,成天醉醺醺的,說些胡話,一會說要埋在山裡,一會說要火化,說得大家很不自在。不光是他們,他們村的學生娃,也不肯好好聽課,沒事就瞎搗蛋,老師罵也不怕,找家長,家長也說沒關係,由得他們去,快活一天是一天。」

  「本來我們也沒特別在意,但是他們更古怪的舉動又出來了。不曉得哪根筋不對,忽然砍了一座山的樹,樹是農家寶啊,那都是些上好的木材,尋常捨不得動一動,叫他們一下子砍光了,放在後山上不曉得做些什麼東西,有人偷偷去看,發現滿滿一山都是棺材!」他說到這裡,渾身一抖,「三石村三百多人,那裡就有三百多口棺材,你說,他們做這麼多棺材做什麼?」

  我聽得也是身上發冷,不知道該如何猜測,只得催促他繼續說。

  「那些棺材做好以後,就再沒看見了,不曉得運到哪裡去了。三石村又有兩個人失蹤,誰也不曉得他們去了哪裡。村裡的人,一個個醉生夢死,過馬路時,也不看車,就這麼筆直地走過去,好像不怕死,倒經常嚇得司機出一身冷汗。司機罵他們,他們也不說什麼,只是冷冷地看著,冷冷地笑,一副無所謂的表情。我們漸漸地害怕了,想到三娃他們說過,三石村的人全部都死了,再想到那些棺材,你說,我們還能想到什麼?」他眼睛翻起來四處轉,望瞭望屋子內部,「這三石村,只怕已經沒有活人了。」說完這句,他仿佛洩露了天機,自己的臉上先露出了極度恐懼的表情,「這話我們也只是私下議論,可不敢隨便說出來啊。但是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真不是人能做出來的。」

  「什麼事?」我見他只顧著用被子將自己圍住,連忙推推他,催他繼續往下說。

  「你曉得,農村裡哪家不養狗哇?狗看家護院,饞了就打了吃肉,實在是好牲畜。可是你到這裡來,聽到過一聲狗叫沒有?」他問我。

  他這麼一問,我細細想來,的確,一路走來,到現在為止,整個村莊沉寂如死,沒有尋常鄉村的犬吠之聲。

  這又和三石村的怪異有什麼關係?

  「哼哼,」他斜斜地瞟我一眼,「你以為三石村沒有狗?三石村也有狗,而且是家家都有,有的人家不止養一條,可是現在全沒了。」

  「怎麼了呢?」我深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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