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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出發前,梁思言再次交代吳事:「她是西若托我照顧的人,你知道西若輕易不會主動找人幫忙,所以她在西若心裡的分量顯然不輕。你千萬注意了,別給我亂丟桃花。」

  吳事拍他肩,道:「我只要你那塊金牌,其他的一概不感興趣。我再說一次,到時你別反悔,又不給我了。」看向不遠處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劉林,禁不住搖頭,覺得梁思言的鄭重其事煞是可笑,劉林完全就不是自己的那杯茶,他究竟有什麼好擔心的?簡直就是無事生非。

  梁思言道:「你不知道,我治療過那麼多人,可從來沒有一個像她這樣的,她好像自己都不知道她心裡面到底裝了些什麼東西。」

  吳事道:「你這話都跟我說了十幾遍了。也就是你這書呆子,純屬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人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你倒想知道。要不是你死咬住那金牌不鬆口,我才沒那時間陪你犯傻。」

  車旁邊的劉林已經等得不耐煩,站起來,道:「喂,走不走啊?要是不走,我自己去坐大巴。」

  「馬上就來。」梁思言回復道。

  吳事皺眉。劉林僅這一句話就顯露出了她的壞脾氣,他最討厭與壞脾氣的女人待在一起,尤其是在旅途中。據說劉林還打算在西藏待一個月呢,這漫漫旅程,想來都頭痛。

  劉林坐在副駕駛座上,一路無語,雙眼一直望著窗外。

  這樣最好,吳事樂得省心。只是偶爾看見美的風景,有趣的畫面,會要求她拿相機拍下來。劉林對他的話卻是聽而不聞,這狀態一直維持到納木錯。吳事很懷疑她是不是生了雙透視眼,將自己的心思看穿了,所以報復似的不理會自己。

  到了納木錯,劉林起先只是遠遠地坐著,遠遠地注視著納木錯,但很快她就快步朝納木錯走近,走到半途卻又猛然夢醒般站住,接著迅速回頭,疾速回來,要求當即返回拉薩。

  吳事也沒多少詫異。凡有奇異舉動,必是奇異之人,或者必懷揣一腔心事。顯然,劉林屬於後者。她本就是懷揣了一腔心事來的西藏。

  吳事向她確認:「你確定回去?我們來了還不到十分鐘。你不要等會兒回到半路又想返回來。」

  劉林一邊繼續往前走,一邊輕聲道:「回去吧。」看他一下,又道,「一定不會再煩你回來。」

  她走得急而快,似是遭到某種驅趕。

  吳事好不容易跟上她的腳步,幾乎是一路小跑,一邊側了頭去看她的臉,明知故問:「你怎麼了?」

  劉林沒回答他,神情恍惚,似乎在另一空間裡神遊。

  吳事繼續小跑,道:「如果有不開心的事你就說出來。人是傾訴動物,心裡要有事,找一個人說說很容易就會化解。」

  劉林一直未作聲,一直就那麼匆匆地走,直到上了車,才長長地吐一口氣,道:「我想一頭紮進去,然後沉到湖底,永遠也不上來。」吳事笑道:「很多人第一次見納木錯的時候,都有這感覺。沒什麼的,你別緊張。」

  劉林仍在自己的思路上,道:「就像中了魔咒一樣,有一個人一直在說'去吧,跳進去,這是你的歸宿',要不是突然想到我媽和小亮,我可能真跳下去了。」說到此處,顯出後怕的神情,緊盯住吳事道:「我現在還不能死,我死了,我媽和小亮怎麼辦?我不能死!」

  當她露出那種驚嚇過度的眼神,吳事心中頓起憐惜,情不自禁地就將她擁入懷中,安慰道:「別怕。有我在,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死。」

  劉林推開他,將腿提至座位上,伸了臂緊緊環住,強烈感覺到壓在大腿上的心臟在劇烈地搏動。

  這並不是她第一次直面死神的呼喚。曾經還有過一次,是在父親的葬禮上,當父親的棺木被安放進墳坑中時,她也是聽見一個人在勸她「去吧,跳下去,所有的痛苦就會結束」。

  那次她真的跳下去了,跳進了墳坑中,落在父親的棺木上,其中一隻掀土的鐵鍁結結實實地拍在了她背上。後來怎麼被人拉出來的,她全不知曉,唯一記得的是自己在床上整整躺了半個月,母親在床前整整掉了半個月的眼淚。

  「時間真的可以沖淡一切。我很快就淡漠了爸爸去世的事實,甚至忘了他的樣子,有時候看他的照片,我會很懷疑,這真是我爸爸嗎?」她輕笑一下,「今天如果不是遇到了同樣的事,以前那件事我也想不起來。有時候覺得自己像是得了失憶症,所有發生過的事,一件也想不起來。可有時候,如果突然記起來,又清清楚楚,每一個小細節都記得。」

  吳事看她的姿勢,這是一種典型的缺乏安全感、自我保護嚴密的具象。究竟有多少像她父親這樣的事,使她缺乏安全感到如此地步?

  「不好意思,跟你講這些事情,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對不起。」劉林又是輕輕一笑,把臉埋在雙膝間,片刻又抬起。她以為自己臉上有淚水,所以藉故去擦拭。

  她其實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想起父親,又有幾次想起父親的時候流過眼淚,或者已經根本就不再為父親流淚了。

  吳事突然恨起梁思言來,做什麼不好,非要去研究別人的心理,而且還非得去翻人家的歷史?如果是不快樂的記憶,翻一次只會痛一次,也許會成就他的研究,可是也有可能就此毀了被研究的那個人,因為那種痛,他有可能無法再承受一次。就比如劉林的這一段,雖然她語氣輕淡,可她的眼神並不輕淡。對他這個陌生的人講述那一段記憶,對她來說,其實就是承受不了的表現。

  吳事突然問:「你知不知道蛤蟆神功?」

  劉林不解:「知道,西毒歐陽峰的武功。怎麼了?」

  吳事停了車,下去,道:「我也會,我做給你看。」

  劉林問:「你想幹什麼?」

  吳事已經脫去外套,把襯衣下擺塞進褲子,先做了個倒立。

  劉林也下車。

  吳事倒立著爬過來,道:「瞧好了,這是蛤蟆神功第一式,呱呱。」學著青蛙叫,雙手離地,身子往空中躍,結果當然是沒能躍起來,而是狼狽地摔地上了。

  劉林怔了怔後,笑了,一邊拉他起來,問:「有沒有摔傷哪裡?」一邊幫他拍打背後的塵土,卻發現他的褲子屁股處被劃了一道口子,露出裡面白色的內褲,忍不住,哈哈大笑。

  吳事會心,這是他臨時想到的臭招,丟人是比較丟人,不過只要逗引劉林走出往事的記憶,使她轉換了心情,還算值。只是他不知自己其實遠比狼狽地摔倒更丟臉。

  劉林因白天再一次直面了死神的呼喚,晚上一直無法入睡,便想去大廳的吧台找點酒喝。然而,無法入眠的好像不止她一人,吳事和梁思言也在大廳。劉林沒有直直地闖進去,是因為聽到吳事提到她的名字。

  吳事道:「劉林的事,我不想幫你。你的那塊破金牌,我也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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