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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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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潘希年的左顧右盼,到了此地的何塞簡直是如入自家庭院,悠閒自得得要命。他時不時停下和潘希年一起看一場街頭藝人的演出,或是在街邊的老甜食店給她買一隻檸檬味道的霜淇淋,他似乎熟悉這條街道的一切,熱愛它的一切,也知道它所有的故事。 這條大街本來就長,加上何塞的地主之誼十二分地盡責,潘希年越發覺得這條路果然永遠也走不到頭。但眼前所見的這一事一物都充滿了無限的歡喜和活力,漸漸地,她的腳步也放慢了下來,察覺到這一點的何塞對此看起來異常讚賞,笑著說:「這就對了,希年,你應該享受巴塞羅納的節奏,別著急,這就是生活的一部分。」 不足一公里的路程他們足足走了大半個小時,等潘希年感受到迎面而來的海風吹過汗濕的衣服,不由得重重吐出口氣,都還沒來得及說話,何塞就指著一個方向說:「看,他們已經到了。」 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潘希年望了過去——不管有多少人在一起,她總是能第一眼就見到費諾。他黑了,似乎瘦了一點,頭髮倒是短了,配淺色的短袖襯衣和長褲,整個人反而被夕陽鍍得金絨絨的;他坐在那裡,和她所不認識的人聊天,對方不知道說起一個什麼有趣的話題,一桌的人都笑了,費諾也不例外,撐著額頭,眼角和嘴角都是毫無掩飾的輕鬆笑意。 起先誰也沒注意到潘希年和何塞的到來,直到何塞揮手大聲叫胡安娜的名字,費諾一聽到聲音,也在同一時刻,轉過了頭。 上一次兩個人在一起是不到一個月之前,這也並不是他們分開最長久的時光,但此時此地再見,是橫跨整片歐亞大陸之後的相逢,雖說只要十二個小時的萬米高空飛行,但已經千山萬水越盡了。 她有點恍惚地走到費諾身邊,聽他說:「這一路上還順利嗎?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 「順利,一路上稀裡糊塗睡過來的,出關也很順利,你給我的那些應急電話啊、聯繫方式什麼的都沒用上,一到大廳就見到何塞,然後就進市里了……電話……哎呀,我忘了……」她這才想起來出發前費諾特別叮囑她一到就給他報平安的電話,但出關之後立刻和何塞順利碰頭,拿行李去停車場,總覺得做不完的事情,忙著忙著就忘記把手機打開了。 費諾見她老實承認,還是笑了:「我看國內這幾天都是暴雨,以為會晚點。後來何塞打電話來了,知道你平安就好。下次不要忘記了。來,介紹兩個人給你認識。」 他忽然換成了英語,潘希年立刻意識到還有別人在場,其中那個明豔照人的西班牙女人想必是費諾和何塞口中所說的胡安娜,她和何塞看起來像極了,一樣黑褐色的頭髮,眼睛卻是金綠色的,濃郁而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顧盼間眼眸溢彩,真是連潘希年都覺得要被迷倒了。 胡安娜是個典型的西班牙女人,熱情,美麗,活潑。她隔著桌子和潘希年擁抱身上那馥鬱的香氣讓潘希年都有點眩暈了:「你好,希年。我和之喬聽說了你的事,所以才請費寫信給你,邀你過來散散心,玩一玩。」 她臉上的胭脂沾上了潘希年的臉頰,潘希年不習慣和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這麼親密,有點不好意思,微微笑了笑,說了聲「謝謝」。這時胡安娜身邊的男人也站了起來,和她握手:「希年,我是杭之喬,當年我見到你的時候你才五六歲,一晃眼就快二十年過去了。」 這就是費諾信裡所說的另一位故人了。潘希年借著握手的機會打量他。他看起來四十出頭,頭髮卻已經半百了,戴著一副黑框的眼鏡,文質彬彬,修飾得體,很有學者的風度。 「杭先生,你好……謝謝你的邀請函。」 「舉手之勞。剛才胡安娜也說了,我這是和費諾遇見,才知道潘老師的事情,原來已經過去快兩年了……不說這個,你這次來西班牙,我們都能高興,可惜這段時間我公司事情多,不能全程陪你,只能有勞胡安娜還有何塞了,這段時間裡如果你需要什麼,就告訴我或者胡安娜,千萬不要客氣。嗯?」 潘希年又一次點頭。 他們在這邊嘰裡呱啦說中文,聽得胡安娜一頭霧水,好不容易等到一個空當,立刻插話進來:「之喬,你又來了。不要一說話就像在和你員工開會一樣。大家能不能坐下來,喝點東西,休息一下,然後去吃晚飯?」 杭之喬驀然大笑,對胡安娜說:「是是,親愛的,我又來了。大家坐。」 結果潘希年吃到一頓令她印象無比深刻的晚飯——他們訂來為她接風的餐廳位於巴塞羅納的哥特區內,有著好幾百年的歷史,食物美味得令人由衷讚歎,但更有趣的,反而在食物之外了:一開始大家還是說英語的,每個人都能聽懂每個人,但隨著幾瓶西班牙本地的紅酒下去,甜食上桌也開始閒聊了,各種語言也開始混戰了。費諾前一句還在和何塞說英文,接下來被胡安娜問了一句什麼,她大概拿德文問他,他自然用德文回答,再然後轉問潘希年要不要配鮮奶油又換成了中文;何塞和杭之喬還有胡安娜都說西班牙語,杭之喬也偶爾對胡安娜說英文,和費諾、潘希年則講中文;起先還都能清楚地交流著,但最好不知道怎麼亂了套:何塞對希年說起西班牙語,費諾看起來想說英文說出口的卻是德文,潘希年說完「謝謝,我吃飽了」,正對上胡安娜迷惑不解地目光,原來又說錯了…… 最後胡安娜忍不住掩口大笑,清脆而亮的笑聲在店堂裡引來旁人的目光,她也不在乎,笑夠了才說:「天哪,這頓飯太有趣了,我幾乎忘記這樣的生活啦。費,還記得我們認識的時候嗎,整個系裡只有我們的德語說得不夠好,第一年的時候只能在一起說英語,好像還是昨天發生的一樣……」 費諾果然笑了起來:「是,就是直到畢業,我都沒學會西班牙語,而你也不會說中文,白在一間辦公室四年。」 聞言胡安娜也接話:「我真是懷念第一年的生活啊。」 「你只是懷念第一年的悠閒吧?」 胡安娜聳肩:「誰不懷念下地獄前最後的狂歡呢!」說完,她又一次笑了起來。 這段對話聽得潘希年有些雲裡霧裡,但是看桌上其他人都若無其事沒有任何疑問或是好奇的樣子,她也最終什麼都沒說。在這段漫長而熱烈的晚餐之後,初到歐洲和重新見到費諾的興奮漸漸沉澱下去,她的眼皮越來越重,終於背過臉打了個哈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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