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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忽然,一個溫暖的物體猶豫地貼上了她的臉頰,她卻連動也不敢動,遑論睜眼,生怕只要稍有動靜,就打破了這一刻一切的旖旎纏綿和溫存。她能感覺到對方手心的溫度,手掌上的薄繭,指尖輕不可察地移動著,也不知是要釋放還是隱藏來自主人的迷戀;潘希年顫抖得像秋風裡最後一片葉子,屬於別人的呼吸,已經悄悄溫柔地拍上了自己的唇……

  門響了。

  來自門口的聲音一下子驚醒了潘希年,也驚醒了費諾,分開的時候他們一起看向了門邊,也都刻意地避開了彼此的視線。費諾站了起來,稍稍擋住潘希年,然後對徑直開門進來的人禮貌而生疏地打了個招呼:「爸爸。」

  費諾的父親已經是個老人了,六十歲上下,頭髮卻已經全白了,和費諾一樣,個子很高,但因為年紀的緣故,略有些佝僂,又瘦,好像風一吹過來,人就倒了。費諾的父親看起來異常嚴肅,嘴角邊的紋路很重,渾身散發出來的,是和費諾給人帶來如沐春風截然不同的陰沉和威嚴。

  他們這對父子,並不相像。

  得到這個結論之後,潘希年自然地想,費諾大概是像他的媽媽吧。念頭一轉道這裡,心裡就一沉——她一直覺得這個家裡有哪裡不對勁,具體是哪裡,總是說不上來,但現在費諾的父親就在眼前,父子倆看起來毫不熱絡,與其說是骨肉至親,還不如說更像是萍水相逢的路人。潘希年這才知道那圍繞不去的異狀在哪裡:她沒有看見一張費諾母親的照片,這個家裡,沒有任何屬於她的痕跡。

  這個認知讓她不解,繼而不安。但這時費諾的父親已經開了口,也是有些漠然地說:「哦,回來了。怎麼不事先打個電話?」

  「臨時有事,過來之前沒想到會待這麼久。」

  費諾父親瞄了一眼桌上的藥:「病了?」

  「已經好了。」

  「嗯。」他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目光驀然投到費諾身後的潘希年身上,只看了一眼,就說,「哦,這是艾靜的女兒吧?」

  眼光如刀,刺得她沒來由地哆嗦了一下,然而聽到母親的名字,潘希年還是迎著這目光走上前,規規矩矩地鞠了個躬:「您好,我是潘希年。」

  「我也記得你姓潘。」老人並沒有因為客人在場而哪怕稍稍熱情一點,「你們坐,我去換件衣服洗把臉。」

  費諾要幫他提行李,也被拒絕了,一個人拎著那個小小的手提袋慢慢進來自己的房間,然後不輕不重地合上了門,留下費諾和潘希年站在原地無話可說。

  潘希年敏銳地感覺到費諾的父親不僅不喜歡自己,對母親似乎也略有微詞。這讓她很不舒服,但費諾就在邊上,她只能暫時把這疑惑壓下,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發呆。

  如果費諾的父親再晚回來一會兒,哪怕只是五分鐘……

  費諾的聲音打斷了潘希年剛起頭的綺思:「我打算訂明天的飛機票回去,你有什麼打算,繼續留在這裡,還是和我一起回去?」

  沒想到一開口就說要走。這個轉折實在來得突然,潘希年驚訝地望向他:「可是……你爸爸才剛回來啊。」

  費諾輕輕皺了眉頭:「本來如果他在家,我也打算只住一天就走。現在他回來了,差不多也要走了。」

  他們之前根本誰也沒提之後去哪裡,潘希年又是不是不會回去,好似這還天遠地遠,甚至永不發生。但隨著費諾父親的忽然回來,這幾天裡被強制停滯的時間閘門刹那打開,魔法消失,他們又回到了現實的世界裡。

  在理智尚來不及運作之前,心已經給出了最誠實的答案:「嗯,我和你一起回去。」

  費諾望了她一眼,看上去有話想說,但還是沒說,點了點頭:「好,我去訂票。」

  潘希年在一旁聽他打電話訂票,第一班飛機是第二天早上九點,費諾毫不猶豫地訂了這班。放下電話後他見潘希年滿腹欲言又止的模樣,就問:「想說什麼?」

  先是瞥了眼依然緊閉的房門,潘希年壓低聲音,不安地說:「你爸爸看起來不太高興,我是不是去賓館住……」

  費諾搖了搖頭,說:「不是你的問題,是我。」

  「啊?」

  她沒有得到進一步解惑的機會,費諾的父親又出來了。

  瞄了一眼站得很近的兩個人,老人輕不可見地抬了抬眉,語氣始終是缺乏熱度地說:「怎麼還站著?什麼時候回來的,這次準備在家待多久?」

  「今天已經是回來的第五天了,訂的是明天的機票。」

  「哦,明天。幾點?」

  「上午九點。」

  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知道了。快到晚飯時間了,今天我也不做飯了,出去吃吧。你叫潘希年是吧?難得家裡有客人,也一起。」

  潘希年被叫到名字,不知怎麼回事下意識地就覺得抗拒。但一方面眼前的局面根本由不得她,另一方面費諾看起來臉色不太對,舉止間分明比往日僵硬得多,她擔心他出狀況,暗自掙扎了一下,和順都答應了下來:「謝謝你,費……」

  也就是一瞬的遲疑,立刻給費諾的父親聽出根底。他說:「我比你爸爸大不了一輪,又是你外公的老下屬了,叫費伯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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