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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中歇曲二

  那一夜,那一舞

  That Night, That Dance
  Just one last dance,
  Before we say goodbye.
  When we sway and turn round and round and round,
  It's like the first time.
  Just one more chance,
  Hold me tight and keep me warm,
  Because the night is getting cold,
  And I don't know where I belong.

  她旋轉起來,腳步又輕又快,幾乎要淩空飛起,雲來忍不住想,在費諾的臂彎裡,她是不是也輕得如同一片雲彩。燈光灑落在她的身上,折起的光芒如同冬天的初雪,靜謐地落滿一肩。)

  舞會由老院長伉儷開第一支舞。他們相攜小半個世紀,走過多少艱難的歲月依然鶼鰈情深,已是全院上下口耳相傳的傳奇。燈光下老人們的銀髮閃爍,並不花俏的舞姿引來全場的起立和掌聲,T的建築景觀學院歷史悠久的年末舞會就此正式開始。

  費諾和潘希年進入舞池的時候,舞池裡已經有不少人了,但此時正式舞會的高潮,氣氛寬泛活躍,而舞池裡其他人亦無暇他顧,他們的加入並沒有引起過大的關注,加上旋轉中除了自己的舞伴,旁人的臉皆是模糊不可見的。

  雲來端著酒杯站在餐廳的一角遠遠注視著這一切。潘希年提出這個要求的起初,他著實是吃了一驚,但微妙的驚訝和嫉妒之後,他還是平靜了下來——哪怕潘希年對費諾真的有著自己不知道的迷戀,那也已經是屬於往昔的舊事了。他們既然都能欣然一舞,自己又何必糾結不安呢?何況如今握著潘希年的手的人,正是自己啊。

  當時費諾也因為這個願望而遲疑了,沉默許久才說:「你應該和雲來跳這一支舞。」

  「接下來的舞我已經說好都和他跳了,就一支。」

  雲來暗自訝異潘希年難得一見的固執,又不好表態。費諾看了看她,轉向雲來:「雲來,那我借希年跳一支舞?」

  潘希年眼底期盼清清楚楚落在自己眼裡,雲來卻只能裝作沒看見,他點頭:「這既然是希年的願望,那當然好。我本來也不太會跳舞,正好想看看別人怎麼跳。再溫習一下呢。」

  他目送費諾和潘希年走開,她鬢邊的山茶花不慎掉落,卻沒有察覺;費諾叫住她,又彎腰撿起那朵花,重新為她簪上,這才在一起繼續走向舞池。

  現如今這兩個人站在舞池的一角,費諾的手搭在潘希年腰間,而潘希年的手則輕輕攀住費諾的肩背。他們站得很遠,感覺上卻很親密,而這種親密甚至不是來自肢體的接觸,相反,是一種一起生活過的人之間的信任和溫存。

  她旋轉起來,腳步又輕又快,幾乎要淩空飛起,雲來忍不住想,在費諾的臂彎裡,她是不是也輕得如同一片雲彩。燈光灑落在她的身上,折起的光芒如同冬天的初雪,靜謐地落滿一肩。

  雲來知道,自己其實是不敢去看她的眼睛的。

  幸好他也看不見。

  他看不見潘希年,同樣看不清費諾,只能看見他挺拔的背,修長的腿陪伴著潘希年捲入這圓舞的旋律中。

  這真是一支漫長的舞曲,長到連雲來都覺得是不是永遠不會有盡頭。但它終於還是停了下去,舞池中的那一雙人也停了下來。費諾鬆開了手,低下頭,說了一句話。

  隔著這麼遠,又有新的音樂,雲來當然聽不見究竟是什麼,但他還是能看見潘希年仰著臉也回應了一句,接著兩個人分開,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費諾在場中四顧一圈,沒多久找到雲來,朝他走過來。他看上去還是一如往日的沉著和平靜,完全不像跳了一支快速的舞,語氣也沒有任何的動搖:「我今晚還是要加班,先回學校了。等一下希年回來,替我說一聲,你們慢慢玩。」

  說完他不再多作停留,回座位拎了包和西裝外套,和老院長打了個招呼,便從容離去。

  雲來甚至沒有機會挽留他,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費諾已經消失了。他看了一眼表,這才九點半。

  可是接下來過來半小時,潘希年還是沒有出現。又等了半小時,眼看舞池的人漸漸少了,依然不見她的蹤影。回想起那支舞中潘希年那模糊的神態,雲來心頭驀然浮現起不詳的預感。他回到自己的那張桌邊,問是不是看見了潘希年,答案是否定的;找了一圈後找到女更衣室外,托剛出來的女同學進去找人,還是不在;電話關機,短信無人回應,最後萬般無奈之下找到衣帽間,問負責衣物的侍者,是不是有穿著湖藍色舞裙戴一朵白茶花的年輕女子離開,得到的答案卻是「這一晚來來去去這麼多人,不記得了」。

  雲來一直等到舞會散場,偌大的餐廳裡只剩下負責打掃的侍者和他一個人,才不得不承認,潘希年已經先走一步了。

  不過幾小時,一切都已經改變了。她手心溫暖的觸感還在自己手間殘留著,發間那柑橘調的馨香也依然在身邊繚繞,人卻消失不見。雲來滿心苦澀,一時失去了找尋的力氣,但陡然擺在眼前的真相又過於鮮明殘忍,逼得他無法不正視。不久前自己的信心,現在看起來多麼可笑。

  雲來什麼也沒說,一個人回了寢室。蔣仲偉還沒回來,也許是和其他人出去徹夜狂歡去了。但這些雲來都不去管了,他連換掉衣服的力氣都沒有,倒在床上,幾乎是瞬間就睡著了。

  這一覺足足睡到第二天下午,才被電話鬧醒。電話是陸敏打來的,問他知不知道希年在哪裡。

  再後來費諾也打電話來,問同樣的問題。

  等所有的電話打盡,一切的慌亂過去之後,雲來終於意識到,原來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希年毫無預兆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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