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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一推門,下午三四點鐘的陽光迎面而來,照的雲來一瞬間睜不開眼睛,但等片刻後適應過來,雲來發覺還是閃花了眼睛;陌生的年輕女人站在窗前,一如春季盛放的花樹。

  若干張臉龐在眼前迅速劃過,又沒有一張能和眼前的畫上等號。他想不起在學校的任何地方見過她,心跳如雷的同時,又故作鎮定地接話:「我和費教授約好了三點半,他不在?」

  「哦,你是雲來?他等了你五分鐘沒見到人,被你們學院別的老師叫走了。他要我捎個話給你,在這裡等他一會兒。」

  沒了厚厚一道門的遮掩,再聽她的聲音,倒顯得清脆而明快。雲來朝她點點頭:「好,我在這裡等他。」

  她也點點頭,繼續轉過臉看向窗外,目光的盡頭,大概是院子裡那顆高大的木蘭樹。雲來盯著自己的手背發了好一會的呆,到底按捺不住,還是抬起頭來,去打量她。

  她穿淺色的褲子,深藍色的上衣,在這草木凋零的深秋看來也不覺得蕭瑟,反而顯得精緻而合體,撐在窗臺的右手腕上戴了一隻金鐲子,明晃晃的,竟也耀眼不過陽光下皎白如雪的皮膚。她頭髮很長,直落到腰間,對著雲來的半張臉頰,劃出一條圓潤的弧線。

  大概是察覺到雲來的視線,她轉過頭來;雲來被抓了個正著,卻不避不躲:「你也是我們院的學生?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原來她還有一雙天然含笑的眉眼,看得雲來情不自禁地心花怒放,跟著一笑,露出一雙酒窩兩顆小虎牙。

  面前的年輕男子高高瘦瘦,眉目清朗,頭髮卷蓬蓬的,看起來柔軟如天上的雲朵。女孩子搖搖頭:「不是,我學文博的。」

  雲來的本科是在別的大學念的,研究生才考來T大建築學校,聽到這句話愣了一下:「文博?」

  「文物和博物館。」

  他這才想起似乎聽過這麼個系,才又一深想,記得有個師姐提過是從那個系過來的,他就又笑起來:「我想起來了,我有個師姐以前是你們系的,她做的是古典園林方向。」

  「哦,我不太認識研究生院的人。」

  她看起來年輕得很,的確不怎麼像研究生。雲來發現只要看著她的眼睛,就會忍不住想微笑:「本科生?」

  「三年級。」

  聽她說自己大三,雲來頓時覺得前方一片光明和希望。他腦子飛快地一轉,走進兩步,說:「對了,我叫雲來。」

  聞言她的嘴角牽起一個小小的弧度,整個人面向雲來:「我知道你的名字。」

  雲來想起她對自己說的第一句就是「哦,你是雲來」,才意識到自己冒了傻氣,有點窘迫地抓了抓自己的頭髮,還是在笑。大概是被他的笑容感染,她的笑容也變深了:「名字蠻有趣的,你有雙胞胎兄弟沒有,是不是叫雲去?」

  雲來被她逗樂了,正想給她解釋一下自己名字的來歷,這是辦公室的房門被推了,有人走了進來。

  餘光剛一掃過來人的身影,雲來的笑容就收斂不少,瞬間連人都站得更筆直一點,好像被上滿發條的人偶,只要背上擰發條的手一鬆開,就能在光滑的桌面上依依呀呀地跳起舞來。

  他也察覺到一旁的女子朝他投來目光,依稀是在笑著。雲來自己也覺得好笑,但是導師就在身邊,想笑也不敢,暗自正了正神色,朝向費諾說:「今天何教授的課遲了一點,所以我晚到了,對不起。」

  「不要緊,先坐。」

  自從進來辦公室雲來就開始提心吊膽,想著怎麼解釋和道歉,沒想到費諾只是輕飄飄地一句就帶過去了。懸著的一顆心一時沒處放下,等再聽到費諾開口,才發現自己剛才走神了。

  「我以為你已經走了,還有什麼事?」

  雲來下意識地想說「不是約到三點半嘛」,好在很快意識到這話不是對他說的,立刻收住了話頭。

  果然接腔的是那個女學生:「你要我帶話給雲來,我就在這裡等他過來,又聊了一會兒,你就回來了。」

  「我以為你會在門口留個條子。」費諾看著她 ,微笑起來。

  「忘記這檔子事了,其實是你剛走沒多久,他就過來了。」她看了一眼雲來,繼續說,「那好,我先走了。」

  說完拿起擱在沙發上的大衣穿上,又戴好圍巾和手套,乍一眼看起來,像俄國娃娃玩偶一樣生動可愛。費諾站在一邊,看她穿戴整齊,很自然地幫她翻了一下沒理順的大衣領子,又說:「徐阿姨上周提到你,說好久沒看見希年了。」

  雲來覺得她的動作似乎僵硬了一下,但也看不分明,只是翻來覆去想,原來她叫「惜年」。

  希年露出一個看起來誠懇萬分的笑容,語氣輕快地說:「我下周要交兩個報告,忙死了,恨不得一天給我四十八個小時,全是白天沒晚上,這樣圖書館也不關門,多好。」

  費諾就沒再多說:「注意身體,忙完記得回家看一眼。」

  她點頭,向門口走,費諾跟在她身後,一直送到門口,才轉回來,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微微一頷首,直接問:「報告呢?」

  接下來半月一次的導師——研究生會面雲來都有些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熬完一場,雲來看著收拾東西的費諾,坐在椅子上半天沒動。

  費諾也察覺到了這一點,抬頭問:「怎麼了,還有事?」

  他原來是想問一問「惜年」的事情,話都要出口了,忽然想到她既然是文博專業的,倒是可以問問那個師姐,趕快掐住話頭:「沒事,前兩天打球過來頭,拉到了腿上一根筋。」

  費諾笑著看著他:「下次悠著一點,不要寒假回家,你爸爸看到你書還沒讀完,先落了一身的傷,我就辜負他的重托了。」

  「沒有沒有。」雲來趕緊說,「一點小傷,再噴兩天藥就好了。下個月我還要替院裡踢比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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