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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強子才楊得玉仍不敢做聲。高一定覺得在他們面前發脾氣沒用,便緩和了語氣問灌溉工程的前期準備工作做得怎麼樣了,比如初步的勘查設計,初步的可行性論證,初步的經費預算等等。強子才說,項目列入省計委的計畫前,要先進行初步勘測設計,然後請專家論證,專家寫出論證書,然後計委才可能立項。請設計院的人勘測設計得花六七十萬,請專家論證也得花十幾萬,因為專案沒有把握肯定能申請成功,所以前期工作也沒敢深入地搞。我的想法是如果上面能答應搞,我們再加緊勘查論證。

  前期投入需要這麼多,高一定沒有想到。強子才解釋說,設計院是計委定的諮詢單位,可以說是他們的下屬公司。論證的專家也是計委請的諮詢顧問,如果不請他們設計論證,計委就會認為論證設計可信度低,可行性方案就很難獲得通過。至於設計收費,人家是按申請專案經費的百分比提取,因為基本是壟斷經營,人家要多少就得給多少。

  簡直是豈有此理!高一定生一陣氣,平靜了語氣說,現在的許多事也沒法說,人家掌握了錢,人家當然有人家的道理,誰讓我們窮,人窮志短,我們也就不說什麼了。我們還是想辦法把項目弄到手,只要項目到手了,那點前期費用也算不了什麼。看來我不出馬也不行了。我有個同學在水利廳辦公室當副主任,他至少能和廳長說上話。我和這位同學關係還算不錯,但這傢伙比較牛,我一直沒買過他的賬,現在為了縣裡,我不得不放下面子去求他了。這樣吧,水利局不是能拿出三萬嗎,那就先拿三萬。計畫局能不能拿出兩萬。強子才硬了頭皮說能。高一定說,那就這樣,有五萬也夠了,過兩天我們三個一起去,先跑跑,如果再需要錢,我們開常委會討論解決。

  村口有家小賣部,滕柯文讓司機老劉下去問問。小賣部有四五個村民坐了閒聊,老劉剛開口問,幾個村民搶了回答,說他家有個兄弟當大官,村東頭最漂亮的那棟二層小樓就是。

  果然村東有棟二層小樓。瓷磚貼牆,黑瓦壓頂,紅磚壘了的院牆還帶著嶄新的顏色。院門大敞著,院裡的葡萄架下,四個五六十歲的男人正在打麻將。老劉看看表,正是下午三點,估計麻將剛剛開戰。老劉過去給每人發一支煙,然後將整盒煙放到麻將桌上,說,各位大

  哥,我的車壞在了路上,一中午曬得夠嗆,能不能給口水喝。

  一個穿白汗衫的胖漢子喊一聲,屋裡有女人應聲出來。老劉將水杯遞給女人,然後站在一邊觀戰。一個漢子看眼老劉放在桌上的中華煙,問老劉開的什麼車,是不是小轎車。老劉點頭說是。胖漢子問是哪裡的小車。老劉回答說是西嶺市的。胖漢子嗯一聲,另一個漢子說,他兄弟就在你們西嶺市當一把手,姓于,你認識不認識。

  老劉回答說那就是我們的于書記。胖漢子停下了手裡的牌看著老劉,然後說,我就是他大哥。

  老劉急忙熱情了握住于大哥的手,說,我早聽說于書記的家在這一帶,沒想到今天竟然撞到了門上。

  于大哥一下來了精神,說,你們于書記的老娘就在我的屋裡,我的四個兒女也都在城裡工作,他們都動員我到城裡住,我嫌城裡窄憋,住不慣,不如我這神仙屋。我現在也不種地,每天玩玩牌轉轉山,神仙也不如我快活。

  老劉急於想知道明天于書記來不來。老劉說,于書記工作忙,可能多日沒回家了。于大哥立即說,他常回來,老娘在家,他能不回來?明天是父親的祭日,他已經打回了電話,明天一定回來。

  老劉很為自己出色地完成了偵察任務而高興,他得意了想,如果是戰爭年代,咱也能當一名偵察英雄。回到車上,老劉很興奮地說了事情的經過。滕柯文一聲不吭。于書記確實要來,但怎麼能不露痕跡自然而然地出現在於書記家,讓于書記能夠接受,讓他不至於尷尬,仍然是個問題。老劉明白滕柯文的心事,輕聲說,于大哥一家很熱情,要不咱們就說車修不好,就住到于書記大哥家。

  這樣做太露骨了,明顯得有人為的痕跡。說不定明天還有人隨于書記來,也說不定還有人也像他一樣偷偷過來。秦涓涓能知道的秘密,別人就更能知道得清楚。滕柯文轉念又想,也罷,豁出去了,誰都不是傻瓜,你再偽裝,誰都會明白是怎麼回事。直截了當點,說不定于書記還覺得你誠實厚道。但住到人家確實不行。滕柯文說,咱們就在他們陽河縣城住下,明天上午再直接來這裡。

  到陽河縣城的路上,滕柯文的心情莫名地煩亂。真是糟糕透了。活人難,他更覺得自己下賤下作,厚顏無恥。可這當官的苦惱,誰又能夠理解得了。他不由得歎口氣。他想,如果這次躲過這一劫難,以後即使一輩子不升官,也決不再幹這種低三下四的勾當,也再不幹這種下三爛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滕柯文就起了床,但于書記什麼時候能到老家,他和老劉都估計不准。如果去遲了,人家祭祀完了,去了也就意義不大了。最理想的時間,應該是于書記剛到,他們也到。這樣精確的時間,憑猜測怎麼能猜測得到。滕柯文估計,如果于書記八點動身,到家是十一點左右。如果提前動身呢?如果人家有講究,要一早就祭祀呢?滕柯文突然覺得自己考慮有誤:應該是提前去,寧可提前等著,也不能遲到誤事。滕柯文一下心急火燎,急忙收拾東西,急忙讓老劉去開車。車上路,又不停催老劉快點,弄得老劉開出一頭汗水。

  結果到了于大哥家,于大哥還沒起床吃早飯。一直等到快到中午,于書記才到來。

  看到滕柯文,于書記並沒感到意外,也沒問什麼,倒是很客氣,仿佛是約好了一起來的。這樣就沒有了一切尷尬。因為祭祀的一切都準備好了,于書記進屋剛坐下,于大哥便催了去上墳。于書記對滕柯文說,咱們一起去墳頭燒幾張紙,回來後再吃飯。

  祭品準備得很簡單,除了饃和肉,也就是些水果罐頭,和普通人家祭祀沒什麼兩樣。將供品擺好,大家便跪了燒紙磕頭。滕柯文跪在了最後,于書記看一眼,示意他上前,和他並排在一起。于書記說,今天你來祭奠,咱們就是兄弟,咱們就按家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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