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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果然!他心裡沒來由地一松。

  「那就忘了它。」他把煙頭往江裡一擲,是果斷的神色。

  方好有些愕然,忍不住別過臉來,他的眼裡不再有冷漠和不屑,而是充滿信任地凝視著她。

  不過短短的幾句話,方好忽然覺得,自己跟他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的接近過,近得讓她心潮翻湧。

  她的眼眸亮晶晶的,長久地停留在關海波的臉上,讓他有些承受不了,趕緊轉身面向江面。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忽然就沒有辦法坦然地盯著她的眼睛了?他有些懷念以前自己怒目瞪她,直到她低下頭為止的日子……而現在,似乎總是他無法堅持到最後。

  方好慢吞吞道:「你剛才……扔出去的煙頭差點落在那個人的頭上。」

  關海波慌忙地低頭望去:果然,江面上有艘船,船上一個彪形大漢正仰頭氣憤地瞪著他們,哇哇大叫,還作勢要上岸來。

  「快走!」關海波低聲嚷道。

  兩人一溜煙地下了橋,直奔關海波的車,迅速地鑽進去。喘息甫定,兩人對視了一眼,剛才的緊張立刻無影無蹤。他們爆發出一陣大笑。

  方好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回去吧。」關海波邊笑邊溫柔地說。

  「好。」

  依然是喜多郎,卻換成了歡快的《響宴》,一路伴著他們往市區方向駛去……

  方好又開始狂熱地加起班來。這一陣,她跟關海波往外跑的時候多,似乎只要她願意,每天都能找著可蹭的飯局。

  當然,她也學乖了,不再傻頭傻腦地主動要求喝酒,老闆教了她在商界打拼的第一條也是最重要的一條法則——時刻保持頭腦清醒。像她上回那樣,還沒開始談正事就把自己灌糊塗的實屬少見!

  因此,如今在飯桌上,方好總是謹慎地跟在關海波身旁,多聽講少開口。真要有酒杯遞過來,她可以矜持地笑一笑,擺擺手——有老闆替她擋著呢。

  飯畢,她每每發出「原來如此」的感歎,仿佛已然抓到談判的精髓。關海波由著她感慨,偶爾瞟她一眼,那眼神裡卻充滿了憐憫的意味——她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自從江灣「談心」回來,關海波對她的態度明顯好轉,基本恢復了鬧彆扭前的良好合作關係——甚至,還要好一些。

  方好仍然沒有膽子追問那次莫名其妙的「彆扭」是為了什麼——知足常樂嘛,何苦自尋煩惱,有現在這樣,她覺得已經很好了,每天時不時地哼哼小曲兒,心情愉快。儘管沈亮已經多次向她抗議——她的加班頻率比他還高,兩人見面的次數明顯減少。

  方好大言不慚地反詰:「我是為了尋求更廣更深的職業發展前景,現在正是事業上升期,馬虎不得!」多崇高,多偉大的理由,沈亮啞口無言。

  成天跟在老闆屁股後面,心甘情願地當著快樂的小尾巴,眼看老闆對自己越來越和顏悅色……方好欣喜之餘,腦子卻沒有糊塗,她還沒有狂妄到把他「良性轉變」的功勞全算在自己頭上。都說戀愛中的人發火指數會明顯下降,看什麼都是美好的,縱觀老闆的一舉一動,那個幕後「英雄」才是真的可歌可泣啊!

  方好曾聽季傑說過,關海波的律師女朋友打小就德智體全面發展,實乃人中龍鳳,跟老闆簡直是郎才女貌,門當戶……

  「哢吧!」舌頭上突然傳來劇痛,方好「哎呀」一聲,齜牙咧嘴的伸手托住下巴,另一隻手火速去抽屜裡掏化妝鏡,淚花已經在眼眶裡瘋狂打轉!

  鏡子裡,她的大半條舌頭都浸潤在鮮血中,那粒罪魁禍首的話梅核也已經被染成了血紅色,看得連她自己都恐怖起來,趕緊將核吐在紙巾裡。

  真倒楣,吃這麼美味的話梅也會出狀況。邪門啊,邪門!

  偏偏在如此狼狽的時候,老闆悠揚的聲音不合時宜地在她耳旁響起,「晚上國源有個合同要談,你跟不跟我們一起去?」

  她眼淚汪汪地仰起頭來,大著舌頭沮喪道:「去——不——了——了。」

  關海波一怔,審視著她的面色,忽然快捷地伸手過來,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張開嘴來,方好下意識地「啊」了一聲,整條舌頭便血淋淋地伸了出來。

  她有理由相信,此時自己的形象,基本上不用化妝就可以直接去演港片中的女鬼!

  未及掙扎,關海波已經松了手,一眼掃到桌子上還剩了半瓶的話梅,一張臉頓時黑下來,冷冷地道:「你還可以再多吃點呢——跟我來!」

  方好不敢有半句廢話,護著嘴巴,乖乖地跟在他身後往茶水間走。

  關海波給她接了一杯冷水,面無表情地吩咐:「漱口!」

  她連漱數次,漱口水的顏色才逐漸由濃轉淡,一轉臉,老闆鐵青著臉虎視眈眈地瞪著她。

  「你多大的人了,還吃那種東西?!」

  方好只敢在心裡嘀咕,「公司的管理條文裡又沒有不准吃零食這一項!」面上卻是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強擠出個笑容,忍著痛,顛顛地跑到咖啡機旁,「我給您倒杯咖啡吧!」想要轉移他的注意力。

  關海波皺著眉道:「我自己來。」

  他當真不要她忙活,自顧自取了瓷杯在那裡調製。

  方好訕訕地退開,只覺得口腔裡辣辣的疼痛。她手上還捏著化妝鏡,於是乘勢走到窗邊的亮處打開來左右端詳。

  傷口還挺長,幾處舌蕾都翻出來了,隱約有血印,看著觸目驚心。

  「也不知道要多少天才能好。」她苦著臉自言自語,這下吃飯都成問題了。

  關海波飲了口咖啡,聽見她的嘮叨,冷言冷語道:「用不用帶你去醫院縫兩針?」

  「啊?」方好呆住,她從來沒聽說舌頭嚼碎了還要縫的,那得多恐怖!

  「不要了吧!」她回答著轉過身來,老闆已經不在茶水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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