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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我操的心再多,又怎比得上你,小麗你說是不是,」小麗聽得這話,越發不是滋味,眉毛一揚,正要上火,卻聽得陳菲菲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那男人的事,很難搞吧?」她一愣,不明白這陳菲菲到底是什麼意思,當下也不說話,只是拿眼望著她。

  陳菲菲一笑,低聲說:「你放心,咱們都是女人,又是一家人,再怎麼吵怎麼有意見,也不至於要拆你的台。今兒李嬸子過來,跟媽兩人在房裡嘀嘀咕咕好半天,出來媽就臉色不對了,我就知道這事要糟,就趕在李嬸子走之前,把她那閨女怎麼在酒店裡送上門傍大款,人家大款甩都不甩她的事說了一遍,你沒看見李嬸子當時那張臉,氣得都冒青筋了。」陳菲菲大抵是想起了當時的情景,咯咯亂笑,腰也彎下去了。

  楊小麗見這情形,也不由得賠著笑了幾聲,心裡卻是明白過來了,剛才那假玉鐲的事,陳菲菲還真是有意幫她解圍的。陳菲菲什麼時候轉性了,變得這麼好心來?這麼看來,這個嫂子,是巴不得她早日從這個家裡滾出來,管她是正經嫁人,還是當二奶做婊子。楊小麗想到這層,才剛有了點暖意的心,立馬又涼得通通透透。

  楊小麗冷笑著說:「這麼說來,我還真得要好好謝謝你了。」

  陳菲菲一擺手:「你說這話就見外了,一家人,什麼謝不謝的,只有一句,你這個人,腦子不會轉彎,我怕你在外面吃虧上當。你這個歲數,談個戀愛也不容易,那樣好條件的男人,抓得住當然好,萬一抓不住人,抓住了錢,也是好的。有了錢,以後再找個可心意的男人,也不是不可以。」

  楊小麗的脾氣上來了,顫聲說:「嫂子,這是一家子說的話,你還真以為我在外面當婊子不成!」

  這話若是從前,兩姑嫂早吵起來了,今兒的陳菲菲卻是毫不在意,仍然保持著笑臉:「小麗你急什麼,你是什麼樣的人,這左鄰右舍的誰不清楚,誰敢說你不正經,反倒是你,這些天也不知跟誰著急上火,動不動就是婊子婊子的,連你大哥那麼老實的人都快聽不下去了,要是讓李嬸子那樣嘴裡刻薄又喜歡亂猜的人聽了,什麼樣的新鮮戲文編不出來,傳到媽這裡,只怕是我也幫不了你。這可不是什麼好詞,以後別總掛在嘴邊。」

  楊小麗不出聲,心裡卻是咯嗒一聲,沉到了底——婊子這樣的字眼,她從前是絕口不提的,原來這世上,做出此地無銀傻事的人,一半是傻子,還剩有一半,卻是心虛。

  陳菲菲又說道:「今兒傍晚,你們院那個方副院長來電話了,幸虧你哥不在家,我接的電話。要真讓他接了,還不得吵翻天。說是他老婆的病,多虧你照應,已經出院了,要請你吃頓飯,好好謝謝你,日子地點由你定。看樣子,准是你那個男人在上面找了人壓了下來,要不,那老東西能低聲下氣主動打電話來。人家都給了臺階了,你呀,就好聲好氣回個電話,不要老記著當年的事。這工作的事,可是大事,真要弄好了,萬一現在這個男人沒談成,再找去,怎麼也比過去強。」

  楊小麗心裡不由得暗罵方建軍那個老不死的,色就色吧,還急成這樣,趕著投胎也沒有他這樣的。但罵歸罵,心裡卻跟在油鍋裡煎滾沒兩樣,偏又不敢在陳菲菲面前顯露一點半分。天完全地黑下去了,遠處的燈光,也許是寂寞吧,又或許是得意,卻是越發地亮堂起來,這黑夜裡的世界,已經繁華得不想再有天亮,或是明天。

  第二天一上班,楊小麗就急急找了劉亞玲,問馬連晉那裡有沒有消息。劉亞玲失笑:「大羅神仙也不是這麼個快法。」劉亞玲正在換工作服,幹部病房的制服是粉色的,船形的護士帽用卡子在頭上別得稍稍有那麼一點點歪,帶出了女人的俏皮和可愛。楊小麗再看自己這一身,老式的白色,泛著陳舊的黃,帽子也是同樣顏色倒也罷了,那個式樣,兜頭兜腦地整個腦門罩下來,怎麼看,都像是被人打破了頭用白紗布包了一圈的樣子。也有人特地為了這個事跟領導們鬧過,領導們在這事上面,俏皮勁全來了,說是大病房的護士都跟醫生戴一個款式的帽子了,還有什麼不滿足的。鬧騰的人又說,醫生跟護士怎麼一個樣,再說,醫生那工作服的品質,可是比護士服好太多了。領導們臉一板:都知道醫生跟護士不是一個樣,還鬧!這事,鬧騰的結果是不了了之,不過,帶頭鬧騰的人,當年搞什麼優化組合的時候,被排到最末一名,自動淘汰下崗了。

  楊小麗自然不是鬧騰的人,也是最沒資本鬧騰的,她不得不把心裡那股鬧騰勁,生生地壓了下來,泛上來的苦味,一個人慢慢地咀嚼。

  楊小麗細細地把鬢角的頭髮收到帽子裡去,劉亞玲湊上前來,低聲問道:「調動的事,弄得怎麼了?」楊小麗搖頭。劉亞玲又問:「老色鬼有沒有動靜?」「給我家打過電話了?」「怎麼給你家打電話?」劉亞玲一語未畢,就已經醒悟過來,「你沒讓他知道你手機號?」楊小麗點頭。

  劉亞玲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做人哪有你這麼傻的,你倒是說說,到底是電話打到你家裡麻煩大,還是你一個人接手機方便。」

  這個理,楊小麗也不是不知道,只不過,她心裡,不僅有幾分害怕著方建軍,更是顧忌著馬連晉。有一次,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馬連晉很是滿意著她,說是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她那手機,一次也沒響過,最是清靜不過。不像劉亞玲,弄得跟公用電話一樣。當然,這樣的話,自然不便跟劉亞玲提起,只得把這個話題撇過一邊,直接想法子。

  「亞玲,要是老色鬼要來真的,你說,到底是應還是不應?」這事,楊小麗在心裡掂量許久,終是拿不定主意。又或許,她心裡也隱隱明瞭,這樣的主意,倘若不是她自己拿的,是別人勸說的,甚至,在後面那樣的,哪怕是極輕微極輕微地推上一把,她就已然是有了理由為自己開脫了。

  劉亞玲瞪了她一眼:「都到了這個節骨眼了,你還想打退堂鼓,你當方建軍是什麼人,都把他招來了,說聲不願意揮揮手就能打發掉?實說了吧,這事到了這份兒上,你牙一咬,忍忍過了,那傢伙得了好處自然會放手。真惹惱了他,在這院裡放出話來,說你勾引他。我知道你名聲好,可女人的名聲,再怎麼好,也抵不過一個無賴男人混說。人家就是不信,心裡也會覺得你沒事跟這種人牽扯不清,也清白不到哪裡去。到時候,調動辦不成還是小事,只怕你裡外不是人。」

  楊小麗歎得一口氣,不情願之外,心裡的主意,卻是踏實了:「我就是怕這老鬼,占了好處又臨時反悔。」

  劉亞玲說:「這我可教不了你,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馬連晉的歡心你都討得去,這方建軍,更不值什麼了。」

  再過得兩個星期就是五一長假了,楊小麗琢磨著,這事,須得在這個長假之前給定下來。主意雖然是這樣打著,班卻還是要上的。

  大病房仍是十年如一日的嘈雜,醫生護士們日復一日地看那憔悴衰弱甚至死亡,早已是見怪不怪,鐵石一般的心腸了。而病人們,既是病著,素日裡就是沒脾氣,也因此而長出了三分脾氣來,自然見不得這幫醫生護士們理所當然的性情,更有一幫揪心的家屬們推波助瀾,好好的救命的醫院,反倒是擺出了幾分你死我活戰場的姿態。

  今兒據說是某個地方的建築工地出了事故,腳手架倒了,砸傷摔傷的民工,有十幾個,全給送過來了,其中更有兩個生命垂危,醫院裡自然是忙得人仰馬翻。小麗好容易才從那混亂中得了口喘氣的工夫,一抬頭,竟然看見了馬連晉的身影。她疑心是自己眼花,擦過眼睛之後再看過去,的確是馬連晉,被一群人圍在中間,圍著他的人或是低頭看地,或是顧左右而言他,唯有他一人,是高高昂著頭的。原來這鶴立雞群,不是因為鶴的高貴,不過是雞群們的抬舉恭維罷了。

  楊小麗渴望著馬連晉能看到她,跟她說上一兩句,哪怕是一個眼神也好。她站在那裡,追隨著馬連晉的眼神,終於,他似乎是看到她了,她的腳踮了起來,心提到了嗓子眼,但馬連晉的目光,一刻也沒停留,就這麼,平平淡淡,從她身上略過去,一回頭,跟後面的人說了句什麼,進了電梯。「哐」的一聲,電梯在她眼前合上了,她心頭一震,那顆懸著的心,自此,又歸回了原處,徒留幾分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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