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階梯(53)_葉正聆

五十三

　　「我想問問你，你對我真的沒有抱怨嗎？」她又重複地問著。

　　「抱怨？一開始可能會有，但那也是我選擇的，並且越到後來越沒什麼了。再說閣平也不是很難接近的人。」

　　「你有什麼打算？」

　　「我想先回一次上海，然後再回來做畢業論文和畢業作品。接下來，我打算到歐洲留學。」

　　在聽著兒子的計畫時，叢琳的眼睛裡有一絲安慰閃過。過去，她曾是那麼的想念遠在中國的兒子，現在，兒子為她做完了一件大事，眼看著他又要振翅飛翔，她不免有點心傷。

　　告別母親，方成回到了自己的畫室，去繼續他未完的作品《大地》的創作。他準備把這幅作品當做自己的畢業作品，並且把他這幾年來的感言和領悟都傾注在這幅畫作上。剛動筆的時候，是他結婚的第二天，快完成的時候，是他提出離婚的第二天。

　　他的母親在他上中學的時候就與父親離婚，通過假結婚嫁給了一個日本殘疾人並離開了中國。後來，這個老實的日本人生重病去世了。在母子分別的日子裡，他們沒有再見過一次面。方成曾經在高中時因為母親背叛了父親而有點討厭母親，但是母親在他繪畫領域給予他的支持是不可磨滅的，這又讓他覺得母親是親切的。所以在大學畢業的時候，他在為是否去日本繼續深造而猶豫不前。直到有一天，母親的電話讓他決定離開上海。

　　「方成，我給你做好了考東京藝術大學的一切相關手續。」

　　「媽，你真的希望我去日本嗎？」

　　「是的。男兒志在四方，只有去過很多地方的畫家才會畫出經久不衰的作品。如果你連國都不敢出，那麼你也畫不出有創意的作品。」

　　方成想不出什麼話來反駁母親。

　　「方成，你就來吧。至於你父親那邊，我會和他解釋，我想他會通情達理，畢竟，是他在你很小的時候發現了你的繪畫天賦，而我在這邊也可以儘量為你謀求更好的發展。還有，你在日本學習只是幾年的時間，以後的事業發展對你來說是沒有任何限制的。」當時的方成不懂得婚姻這回事情，只是他感到，分飛兩國的父親和母親雖然早已經有了各自的人生，卻自始至終共同掛念著兒子的繪畫和發展，所以，他不想讓任何一個人失望。

　　他被說動了。那個時候，出國風剛剛盛行完，但還是有很多人羡慕外國的先進。當時的上海還是百廢待興的狀態，到處都是土木工程的施工隊伍，走的人比來的人還多。年輕的方成也最終選擇了走出這裡，以至於留給小漣一個永遠不解的謎。

　　當他準備背起行囊奔赴日本時，完全沒有料到自己在那裡將經歷一場沒有愛情的婚姻。

　　三月份，小漣把工作辭了。因為她實在無法適應新老闆和工作的氣氛，也因為她的飯店更加需要她了。

　　林聲不懂得尊重別人的勞動，他總是不把要求說清楚就索要結果，這令小漣好幾次都找不到頭緒地做無效率的工作。林聲一上任，就把華芹正式封為小漣的上司，這等於變相降低了小漣的工作級別。從此華芹似乎更加得寵，不停地要求客戶送她禮品，而且常與林聲在辦公室裡長呼短叫，沒事找事地與他說話。華芹也開始注意起自己的打扮，自認為男客戶都對她印象很好。小漣甚至想，如果讓她碰到遲永這個人，會上演何等精彩的劇碼。

　　小漣厭倦這樣的工作環境。更何況，比起自己，她發現林聲更欣賞華芹這樣的下屬。直到有一天，她發現林聲翻過她的抽屜。林聲對此的表示只有，「那天你不在，我看了你的抽屜，有點亂啊，你該好好整理一下。」神情自然得好像在說一件很有成就的事情，可這卻讓小漣心裡產生了許多蔑視。憑什麼她要被新加坡人管著？在執法嚴厲的新加坡裝作良好市民，卻在上海對他的下屬這般模樣。他在上海比較高級的飯店裡吃飯，領班要都來與他打招呼，他臉上的光彩和驕傲亮得讓周圍的下屬都靜默無語；他在公司裡上班，已經習慣被下屬捧著，並習慣差遣下屬；他甚至連自己過期的居留證都懶得抽個休息日去辦理，還要叫公司員工去代辦，結果被員警扣住說一定要本人親自來辦才自己又去了一次。只有在員警面前他才面露害怕的神色，也許使他想到了老家的員警。

　　當然，並非所有新加坡人都如此。公司裡另一位新加坡老闆就完全不一樣，他不張揚，不會莫名其妙地提出要求，他會教人經驗知識，但那些都不是教條，更不會用那種故作師長的腔調。小漣只歎自己運氣如此不好。她想到弗郎克臨走前的話，環境對於我們來說並無利害，它給了我們利害的原料和種子。所以，她應該換一個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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