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階梯(40)_葉正聆

四十

　　她的眼睛裡有淚水在打轉。她慢慢地說了她一直想說的話：「我愛你的一無所有。」那場悲劇她還是沒有告訴他，不想讓他覺得虧欠，更重要的是，她對他們的感情有信心。

　　某一個秋夜，小漣和代雲面對面坐在茶飲亭裡。開業兩個月來，飯店已經差不多收回了成本。她們聽著Sarah Brightman清亮的歌聲聊天。小漣謝謝代雲的幫助，代雲卻對這並不太在意。她有一群外國朋友常來這兒消費，對小漣母親做的海鮮菜肴讚不絕口。

　　「小漣，我覺得挺奇怪的，你上班的公司那麼好，你又不是閑著沒事幹，何來這麼大的動力幹這家飯店？難道僅僅是為了劉鏵？」代雲本來不想提他的名字，可是還是忍不住問了。代雲根本不知道章鳴的存在，她只認識劉鏵。在一個雨滴紛飛的夜晚，小漣曾去找她。代雲問，「怎麼身邊少了一個人？」小漣卻哭了起來。代雲沒有過多的言語，只是給她聽一個朋友自錄的CD。那個聲音惆悵地唱著：You said goodbye time.I am nearly crazy.We never know what we＇ve got until we lose it.

　　小漣從回憶中醒來，說：「劉鏵的痛苦太多，可我並沒有機會拭去這些痛苦，我想只有好好做，才能讓那份悵然越來越淡。冥冥中，我感到他好像一直在看我，我只能更加努力。」

　　小漣又問：「馬上要過節了，你有什麼打算？」

　　「我的散文集要結集出版了，年底會搞一個聚會，邀請許多人，你也一定要參加啊！另外，我可能去德國。」

　　「你要離開中國？」

　　「是的。我有一個德國男朋友，他現在在那兒正準備過耶誕節呢，雖然還有一個多月，但，他要我過去。明年，等你的飯店上軌道，我也可以卸任了吧。」

　　「去和他結婚嗎？」

　　「他沒有說，我也不會問。他在海德堡開巧克力公司的，我會幫他做事，說不定還有機會來上海開拓市場呢。我覺得西方男人和東方男人不同之處就在於前者Direct，而後者Implicit。他是個很有趣的男人，更重要的是他不會心懷鬼胎地欺騙別人，他用細節來打動我，也教會我許多東西。他教我聽法國音樂，說法語，教我打鼓。他在上海的時候，曾經是一個樂隊的主唱，而我做鼓手，地下樂隊也罷，非主流樂隊也罷，我們都不去在乎別人對我們的定位。我們演唱到很晚，然後，走在淩晨的思南路上。他很高，有一米九，我們過馬路的時候，他幾乎是把我抱起來的。我雙腳離地，感覺仿佛飛了起來。」說著說著，代雲就笑了起來。「有時，我們用黑眼睛和藍眼睛對視，一句話也不說。目光裡的相依相伴勝過萬語千言，仿佛能把對方讀個透徹。你聽說過嗎？勃朗甯夫人因為得到了愛而使癱瘓多年的雙腿站了起來。我覺得一個人的靈魂在他愛人的靈魂面前就是純潔而神聖的維納斯。」

　　「代雲，有時我真想問你，到底真愛有多愛呢？」小漣想從別人那裡得到答案。

　　代雲像安慰她似的說：「愛的時候以為自己是石破驚天的精彩，但愛是無法衡量的。人生就是不斷地選擇，我不會把生活看得太死。情如斗笠，遮陽卻不避雨，我知道自己適合做什麼不適合做什麼。小漣，你也應該找一個人，在劉鏵之前，你不會沒有人吧？」

　　小漣差點要把那個名字脫口而出了，但還是咽了下去，她只是說：「戀愛如一場好夢，金錢卻能將它一把搖醒。」

　　「那一定是他在乎金錢，這樣的男人不要更好。」

　　「好了，我們不要談男人了。生活中遇到的男人還少嗎？」

　　「可是……」代雲欲言又止，然後轉移話題道，「我還沒有好好問過你，當初你是怎麼想到飯店的總體佈局的？」

　　「我跟劉鏵去吃韓國燒烤，突然之間，我想到把日本料理與之聯繫起來不知道會產生什麼樣的效果。其實，飲食不但好吃，而且還有很深的文化含義。你想，日本的國花是櫻花，花期很短，才十天，稍縱即逝，韓國的國花卻是無窮花，花期很長，象徵韓國長長的冬季，這本身就是強烈的對比，我想這必有文章可做，冷與熱，淡與濃，這樣的反差能滿足不同人的口味。但不能老做外國人的東西，於是我才想到了茶飲。現代人其實都很寂寞，他們情願多喝幾口茶或咖啡也不想多與別人說話談心，這樣的心理狀態會一代代延續下去。世界上任何不相干的事情都可以聯繫起來產生蒙太奇效應，就看你怎麼聯繫了。而且，我有你這麼棒的合作夥伴，帶來那麼多客人，我必定成功。」

　　「小漣，我挺喜歡你的性格的。有時，你的心態像嬰兒，嬰兒看到什麼新奇的東西都要碰碰它，可愛至極。有時，你又讓我覺得你猶如雲朵，形態灑脫，遊歷四方，不固於一隅，但總會在固定的時間、地點做你認為值得做的事情，就好比雲在太陽升起時化為朝霞，在夕陽西下時化為晚霞。」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