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階梯(3)_葉正聆

三

　　一愛情股票

　　1、九十年代中後期

　　愛與不愛只在一念之間，

　　離別之後是否還能重逢。

　　上海某重點大學的畢業典禮在禮堂裡熱熱鬧鬧地舉行。應屆畢業生聚集在一起，享受著校園最後的洗禮。小漣坐在人群當中，默默地看著臺上校長做報告和學生代表做總結的場景。她是一個清瘦秀氣的女孩，特別是那雙大眼睛，永遠都給人一種與世無爭的淡然。四年大學生涯對她來說有聲有色地一晃而過，要問這麼長的時間裡她得到了什麼？那就是審美這個世界的能力。但是，她還沒有真正地離開過校園，對她來說，今天的典禮猶如剪斷與校園的臍帶，帶有某種慎重又不安定的味道。

　　她的男友方成是一個高大又英氣十足的男孩，在另一所重點大學上學，也是這幾天畢業。

　　同學們說他們是穩中有險的一對小戀人。兩個人都個性強烈，有時能容忍對方到快要把對方融化，有時指責對方仿佛要永遠決裂一般。

　　但是，好在他們從三年前走到現在，所有的人都認為他們是現實中的天作之合。

　　上海東區一間尋常的房子裡，小漣正在看電視。這是一套最普通的二居，典型沒有電梯的上海老屋。矮矮的五斗櫥，舊舊的棕綳床，灰色的寫字臺，脫漆的大衣櫥，全是她父母當年結婚時的傢俱。小漣在這個早上聽得見花園裡老人鍛煉的談笑聲，晚上聽得見居委會大媽搖鈴聲的房子裡住了十多年。外面的世界與家裡唯一不同的是陌生的距離感，這樣的房子雖然陳舊，卻溫暖地伴隨著她從求知時代走到了求職時代，讓她的心事一次次如芽苞浮出水面，又悄悄地收合。大學剛畢業，她就在一家全球聞名的AFR諮詢公關公司覓得總經理助理一職，並且已經上了一個月的班。在這個她生活了十多年的房屋中，她又要迎接下一個階段的挑戰。

　　她走向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陽臺，這種老公房裡的陽臺沒有什麼美感，只是給人們一個晾衣服和夏夜裡坐在籐椅上看月亮的地方。小漣一直希望能擁有一個有黑色鑄鐵花紋的法式陽臺，上面配一些精緻的花草。門鈴打斷了小漣的思路。她打開門，原來是方成。她驚訝，因為他一向是個做事很謹慎的人，要見她的話從來不會突然出現，而總會精心地安排好地點和時間。他們是共同嚮往細水長流般愛情的情侶，任何一個不經意的舉止都會碰觸到對方的敏感神經。

　　小漣發現原本活潑灑脫的方成變得有點憔悴，他原本生動的眼神顯得很落寞，白色襯衫顯得有點寬大，明明是眉頭緊蹙，可嘴角卻努力堆擠起笑容。

　　她讓他進了屋，急急忙忙為他倒了杯他平時最愛喝的飲料，可是他的笑容還是很勉強。

　　「你怎麼了？我們剛剛畢業，你應該高興才是。你暫時沒有找到工作，我又不怪你。只要你一直努力畫畫，你的前途一定沒問題。」

　　他看看她，眼神有點複雜。他是一個英俊的男生，無論什麼都掩蓋不住那雙眼睛的晶亮。「小漣，你不要怪我。」

　　「你到底有什麼事情？」她欲觸碰他的手縮了回來，停在半空，不知道該放哪裡。

　　「我想，我不得不離開你，因為某些原因。」

　　「什麼原因？」

　　方成看到了一個被重重打擊後的傷心眼神，可是他不想再去安慰她了。

　　他不敢把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訴她，不是因為某些無聊的男性自尊，而是因為他希望自己替她做好最後的選擇，讓她免受權衡之苦。

　　「我的日本簽證已經下來了，所以不出所料的話，我會在年底離開這裡。如果真去了那裡，我無法保證我們的感情會變成什麼樣，我更不能給你任何承諾。所以……」

　　「我知道你會去日本，但真有那麼快嗎？」

　　「是的。所以，如果我們還能好下去最好，如果有什麼變化了，你不要怪我。」

　　小漣茫然地眨著眼睛，「方成，你好像不是我所認識的你了，你那麼容易向現實妥協嗎？你去日本發展學習我沒有意見，可是也沒必要那麼悲觀啊！你不愛我了嗎？還是，有別的理由？」

　　「小漣，你太天真了。你的天真曾經打動我的心，可是僅僅有美好願望的天真是不夠的。你就別問那麼多了，我們還是好朋友，只是，你不要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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