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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〇


  [8]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十二月初七 上午

  從我大醉至今,一直沒有見到王狄,我以為他忙著籌備金蘭公主的婚嫁大禮。事實上,他籌備完後獨自去了河邊,那條他和我經常一起聽失明老人拉馬頭琴的河邊。王狄去河邊時並不知道我突然要走,所以為我送行的人中沒有他的身影。如果說離開草原時我有過遺憾,那麼一個是沒有等到蒙漢城峻工,一個是沒有王狄為我送行,就連我的妹妹白小酌也沒有出現,我不知道他們夫妻發生了什麼,他們的一切我都惦記。

  我來草原的時候身上帶了三十萬兩銀票,心裡帶著無盡的感傷,走的時候身上帶了一雙瞎了的眼睛,帶了姨夫解非的骨灰,還有一把那都送我的金刀。那都把金刀放到我手裡的時候,我清楚地感覺到他的手很涼很抖,我知道這個禮物意味著什麼,作為一個王子,金刀是他的心,就等於他把心給了我,讓我帶到一個他從沒去過的地方。

  我很想知道當王狄得知我走的消息後是什麼樣的心情?也許會策馬狂奔百里見我一面,

  也許會呆呆地坐在蒙古包裡留下遺憾的歎息,我願意他把我當成真正的朋友,並且彼此思念的時候心裡溫暖,甚至眼睛濕潤。

  我離開皇城的一個時辰之後,王狄神情抑鬱地獨自向蒙古包走來,走到近前卻不敢進去,他不敢看白小酌冷漠的眼神,不敢聽她冷漠的話語。

  王狄在帳簾外猶豫良久,最終鼓足勇氣進了蒙古包。他沒有看到白小酌,床榻邊的桌上壓著的兩封信引起了他的注意。王狄打開我給柯桐的那封信看著,突然站起身來:「林一若走了?這怎麼可能?我一點也不知道!」

  王狄慌亂地往外走,突然又停下腳步,他覺得應該看看另一封信,於是急切地把信打開,看著看著,神情漸漸慌亂起來,因為那是白小酌留給他的訣別書。

  我說過要隨林公子回南京,這不是不辭而別,是因為根本見不到你。考慮了 很久,我無法原諒你的卑鄙,因為你今生今世不會找到彌補過失的辦法,只有走

  開,你的卑鄙才和我毫不相干,相信你會好好活下去,這是我對你惟一的信任。

  「小酌,為什麼做這麼絕?難道做錯事……真的無法彌補嗎?」王狄呆呆地站在地上,拿著彎刀的手捋起左臂的衣袖,臂上三道傷疤清晰可見,那是他三次對我犯下的過錯的自我懲罰。他絕望地看著它們,慢慢把目光集中在彎刀上,把彎刀緩緩從刀鞘中拔出。

  王狄閉上眼睛,兩滴淚水在猛地揮刀之際迸射而出。一片刀光閃過之後,他的臉痛苦地扭曲起來……

  [9]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十二月初七 黃昏

  一輪斜陽鑲在地平線上,天地一片昏黃。

  我的馬車和騎兵們一路向東走,鐵笛公主騎馬走在我的馬車旁邊,她無意間向西看去,身穿漢族服裝的白小酌騎馬佇立在暖暖的霞光裡。

  「白姐姐?」鐵笛公主催馬向白小酌而去,到了近前疑惑地問:「你怎麼在這兒?這裡離皇城太遠了。王狄呢?他怎麼不來?」

  白小酌淡淡地說:「不要提他,我不是來送行的,我要跟哥哥一塊兒回南京。」

  鐵笛公主驚詫地大叫:「你胡鬧,王狄怎麼辦?」白小酌淒然一笑:「我跟他沒有關係了,如果你介意和我一塊兒走,我會遠遠跟在後面,不會打攪你們。」

  鐵笛公主顯得很生氣:「我管不了你們的事,讓林一若做主吧。你去問他,不過,他現在睡著了。」兩個人騎馬來到馬車前。鐵笛公主剛要叫醒我,一匹快馬從後面疾馳而來。一個騎兵在馬上大聲呼喊:「公主,恩克夫王子——」

  騎兵來到近前跳下馬,從背後拿下一個窄長的木匣,恭敬地遞給鐵笛公主。

  「這是什麼?」

  「回公主,這是王狄大將軍送給恩克夫王子的禮物。請恩克夫王子務必收下。」

  我在車裡聽到說話聲醒來,急忙說:「公主,替我謝謝王兄。」

  鐵笛公主關切地說:「既然醒了,下車透透氣吧,白姐姐也來了。」

  吳文英把我從馬車中攙出來,我的臉上感覺到了斜陽淺淺的余溫。

  「小酌妹妹,我聽到你說話了,你來送我嗎?該回去了。」

  「哥,我跟你一塊兒回南京。」

  「為什麼?是不是你們吵架了,你跟我說實話。」

  「你別管,你也管不了。」

  「兩個人可以吵架,但不可以分開,這是對他的傷害,你也是受害者,回去!」

  我說著話伸出手,鐵笛公主心領神會急忙遞過木匣。我摸著它剛要打開,騎兵急忙走過來:「恩克夫王子,大將軍說這個木匣在你回到南京之後……才能打開。」

  我的心中一凜,忽然意識到什麼,沉聲道:「那可能就晚了!」

  我費力地解著木匣上的繩扣,但是半晌無法解開,最後拔出那都送給我的金刀把繩扣削斷,但是剛要打開木匣,忽然改變了主意。

  「王兄的禮物一定非同尋常,我有預感。」我說著獨自向遠處走去,吳文英急忙跑過來拉住我的胳膊。我們走出老遠停住腳步,我慢慢打開了木匣,問道:「裡面是什麼?」

  「一件長長的東西被白布包著,上面放著一封厚厚的信。」吳文英說。

  「念!」

  吳文英磕磕絆絆念信,念完一張便放到我的手裡,而我儘管坐在地上卻無力拿住它們,信紙一張張在我手中被風吹向遠方。等風把最後一頁信紙吹走,我臉上的表情因為憤怒而扭曲:「王狄,你好狠!我居然不知道你對我做了這麼惡毒的三件事。你害了我的父母,毀了我,毀了蓮衣,毀了掬霞坊,而我還一直把你當做最好的朋友,還掛念著你。你既然知道我們之間有仇,為什麼還要假惺惺的送禮物,憑你的三道傷疤就能讓我原諒?你做夢!我不會原諒你,我不會接受,絕不——」

  我腦海中王狄那雙鷹一樣的眼睛變得險惡無比,而那張時時陰沉的臉也醜陋異常,我憤怒地摸到放在地上的木匣,唰地撕開了層層包裹的白布。

  吳文英眼睛突然驚恐地睜大,驚駭地一聲大叫:「大人……」

  「是什麼?裡面是什麼?告訴我——」我憤怒地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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