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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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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文英和葛一凡從泥坑里拉馬,馬腿陷在泥裡一動不動。 吳文英情急之中朝馬猛抽一鞭,馬突然用力向上躥去,接著受驚一般沖向茫茫雨夜,吳文英慌忙跳上馬背向它追趕過去。 我突然很心疼我的坐騎,若不是我這次遠足,它也不會受罪,但願這一路上都平平安安的,別因為我的連累讓人和牲畜遭殃。 吳文英追回了我的坐騎,我走上前親昵地摟著它的脖子,它仿佛通人性般地蹭著我的手,仰起頭噴著響鼻。我牽著它一步步走向驛站。 吳文英在馬上用力拍打著破舊的大門。門開處,一位年過半百的老兵躬著身子看著我們,也許因為經年的孤單一人,臉上的笑容已很不熟練。 [17]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八月十五 夜 我沒想到會在漫漫的旅途上過中秋節,更沒想到會遇到王狄和白小酌。 中秋節這天夜裡,我們走到一個叫八仙鎮的地方,若不是吳文英在鎮上的小吃鋪裡和王狄搶買月餅,若不是二人大打出手,我不會從吳文英的描述裡知道他敗給了一個眼神像鷹一樣的男人,敗給了一把斜月彎刀,而這個世上除了我的朋友王狄,誰還有鷹一樣的眼神和斜月彎刀? 我看著吳文英胸前的軍服被彎刀剜出四個像月餅一樣圓的窟窿,不僅沒有安慰的話,反而大步流星地趕住王狄歇腳的八仙客棧,心有餘悸的吳文英以為我要打抱不平,他知道我不會武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八仙客棧小小的廳堂被火把照得通明,一個小夥計看著我們三個不速之客,急忙跑出來:「三位軍爺,咱這店小,就能住兩個人,已經有夫妻倆住下了,你們這是……」 我指了指樓上,裝得很蠻橫的樣子大聲道:「少廢話,叫他們下來。」 小夥計嚇了一跳:「小的去請那兩位客官下來,你們……要打架請到別處。」 小夥計剛要轉身,我突然攔住他,惡作劇般提高聲音對著樓上大喊:「樓上的,林一若在此,還不出來相見——」 樓上的兩扇窗戶幾乎同時打開,白小酌和王狄分別在窗戶裡往外看。 我興奮地喊:「還看什麼,還不趕緊下來,我都等急了!」 白小酌看到我,意外地說:「林公子?你怎麼在這兒?」 王狄從窗戶裡一躍而出,像飛一樣落到我身前。我興奮地說:「王兄,沒想到吧?這個中秋節我們都不寂寞了。」王狄怪異地看著我:「你不會送我這麼遠吧,蓮衣呢?」 我突然陰下臉說:「我不想提她,我來是想告訴你,我要和你結伴同行。」 「你的話我不明白。」 「那當然,因為我還沒說其中的原由。」 白小酌下樓走到我的近前,小聲說:「千萬不要告訴我,你和蓮衣妹妹已經結束了,我不想聽到這樣的話。」 我苦笑著說:「這是她要的結果,而我一直順著她,從沒有違背過她的意願。」 白小酌蹙眉道:「無論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我敢肯定你們之間一定有誤會。」 我尷尬一笑,淡然說:「一切都過去了,我沒有對不住她的地方,而且這次答應朝廷去草原,也是為了救她,讓她獲得自由。我想了很久也困惑了很久,我已經找不到讓她快樂的方式了,這樣每天都想著讓一個人高興的日子真累,但我感到遺憾的是最後一次讓她快樂,是用我的背井離鄉做了代價。」 白小酌歎息一聲沒有再說話。 王狄警惕地看了看我身後的吳文英和葛一凡,緊緊盯著我問:「大明朝廷為什麼讓你去草原?」我拍了拍王狄下意識壓在彎刀上的手:「你別緊張,我去草原和你去南京的目的截然不同。朝廷讓我秘密出使蒙古,就是以安撫使的身份平息戰亂,安頓百姓。」 「你?這不是開玩笑吧?」 「韃靼和瓦剌在大明邊境屯兵交戰,前些日子,韃靼和瓦剌突然休戰,韃靼幾萬兵馬一夜之間連摧大明七座邊城重鎮,大明官兵死傷無數,百姓流離失所。」我無奈地看著中天上的那輪圓月,「我本不關心國事,可是我如果答應做安撫使,朱元璋就會赦免蓮衣的死罪,這是我為蓮衣所做的最後一件事。」 白小酌焦急地問:「蓮衣妹妹現在怎麼樣了?她還好嗎?」我慘然一笑,裝作無所謂地說:「她?她現在應該很好,沒有人打攪,沒有人追殺,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 王狄按住我的肩膀,沉重說:「不要用這樣的口氣對你的朋友說話,我知道你心裡難受,而且……很難受。」我苦笑著說:「王兄,你錯了,我只是覺得很好笑而已,我愛了一個不愛我的人,也因此做了一個……本不想做的正三品朝廷命官。」 王狄聽了我的話,不禁也黯然神傷:「林一若,作為你的朋友,我很遺憾!」 良久,我長舒一口氣,儘量平靜地說:「其實我心裡……很感激蓮衣,畢竟她還給我留下了些什麼,比如你剛才說的……遺憾。」 第二一章 人們常說的異地是哪裡?是家園之外的任何一個地方嗎? 在我的回憶裡,縱是在我前生的視野中,那片荒涼的草原都是一個夢都夢不到的地方啊!它沒有在天邊,卻比天邊還遙遠,因為它讓我的前生和蓮衣天各一方。它能被太陽照耀,但卻寒冷無比,因為我的前生再也感受不到蓮衣的體溫,草原上有什麼?悲涼的馬頭琴聲嗎?那也撫慰不了我的心,因為我的心留給了蓮衣。 我堅信在訣別之前和蓮衣有過一夜的歡愉,儘管我的回憶時斷時續。 我堅信我在那一夜慢慢俯下身來,體驗過我們的肌膚緊緊貼在一起時的快樂,我也用理智和溫柔吻過她,只是突然襲來的衝動使我無法做到。我可能把雙臂用盡了力量,我可能惡狠狠地叼住了她的雙唇…… 因為訣別,這時候的蓮衣應該和我第一次吻她時判若兩人吧? 那次,她全身緊繃著大汗淋漓和自己的冒險與痛苦搏鬥,而現在,她的四肢一定會溫順地展開,像一朵花在微風中恬靜地綻放,身子柔軟得使我不敢用力揉捏和觸碰。我儘量使自己變得溫柔而有耐心,以便讓我的手在渴望中熟悉她全身的每一寸肌膚。我們都被新奇的快樂淹沒,我們宛若置身在一片愛的水域,而我們的四肢就是一隻只劃向快樂彼岸的槳,無聲地劃向極地。 我也許顫抖著撫摸過蓮衣那兩條修長的腿,因為它們的深處開放著這片水域裡惟一的一朵蓮花,可是它始終羞澀得半閉半合,似乎不知道尋花人已經來到身旁。我想讓它儘快地全部綻開,於是笨拙地用手輕輕撫著它矜持的花瓣,夢想給它一種自信和力量。 我一定看到了那朵蓮花深處的粉色蕊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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