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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也許是到了木屋的緣故,蓮衣的心情放鬆下來,龍軒也沒有了先前的警覺。一進木屋,蓮衣便歡喜地打開買來的東西,木屋裡立刻充滿了牛脯、鴨肫和老酒的香味。這是蓮衣早就許下的味道,這是她的心意。我覺得這幾種香味的介入,好像時光一下子過去了十年或者二十年,我的一顆遊走的心瞬間沉落下來。

  這座木屋不僅僅是我們賴以容身的地方,還是一個和諧著生活了多少年的溫馨的家。我突然一陣恍惚,抬頭看著蓮衣,她臉上也有一種恍惚的表情,仿佛也被這幾種香味迷醉。

  蓮衣從未飲過酒,兩杯酒使她蒼白的臉泛起緋紅,而我早被所有能使我沉醉的東西醉得頭重腳輕。龍軒也對我高興地舉杯:「大哥,今天高興,小弟敬你一杯。」

  我舉起杯來,看到蓮衣也端起酒杯,不由關切地朝她一笑:

  「蓮衣,你行嗎?」

  蓮衣莞爾一笑:「今天這麼高興,多喝兩杯無妨。來,龍公子,我也敬你。」我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我再次看著蓮衣。蓮衣再次莞爾一笑:「放心,我沒事。」

  龍軒看到了蓮衣對我的笑。也許他感覺出了那笑容裡的幸福,臉上頓顯感慨。他無聲地又將三個杯子斟滿,站起身說:「大哥,我可能要掃你的興了。我急著回去有事要辦,喝了這杯我就走。」

  我詫異地問:「什麼事那麼急?我們剛喝了幾杯。」

  龍軒吞吞吐吐地說:「我……約了幾個朋友,晚上要在河邊見面。」

  「離掬霞坊近嗎?如果近,你順便去看看我母親。」我說著話,情緒突然低落下來,「來之前,我說了很多過分的話,我怕她受不了。」

  龍軒舉杯一飲而盡:「好的,我一定去。」

  [10]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六月三十 夜

  我和蓮衣飲到入夜,也許因為老酒,也許因為快活,二人都有醉意。

  我看著蓮衣迷蒙的星眸,她的瞳仁好像滿天星辰中掉落的兩顆,無論怎麼細緻端詳也覺得遙遠。

  「蓮衣,其實……其實今天在廟裡,我給你買了一個禮物,」我抑制不住激動,搖晃著站起身,真誠地說,「希望你能喜歡,而且我希望……你能讓我為你戴上。」

  蓮衣站起身笑著問:「是什麼?」我把手伸給蓮衣:「把你的手給我。」

  蓮衣猶豫著伸出自己的手,我拿出銀指鈴小心地戴在蓮衣的手指上。蓮衣歡喜地看著,輕輕晃著手指,指鈴叮咚作響。

  蓮衣快活地說:「我很喜歡,謝謝。」我看著蓮衣的笑容,情不自禁地抓住她的手。蓮衣平靜地看著我,半晌垂下長長的睫毛,嗔怪地輕聲說:「你已經……戴好了。」

  也許正是因為蓮衣這句甜蜜的責問,我的心裡仿佛突然有了一種力量,一種在弱小女子面前的男人的力量。我還沒有清楚我想做什麼,已經近似粗暴地把蓮衣抱在懷裡。

  我以為蓮衣會拒絕,可是她在我懷中始終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儘管在燭光下,她的臉一直是蒼白的,可是此刻,她的心一定被這場激情燃燒的火焰渲染得燦若桃花。

  我忍不住用雙唇吻她。蓮衣的嘴唇燙得嚇人,通身顫成一團。我心裡一陣疼痛。

  蓮衣,這是一個多麼讓人愛憐的女子啊。

  她的心一直生活在黑暗中,說不定在她想像裡的光明都是暗無天日的。我隨便一睜眼就能看到的開心和快活對她而言,也許是子虛烏有的夢境。她在黑暗中不敢迎接幸福,害怕被幸福拋棄。如今,她拼盡全力和自己搏鬥著,終於用生命接納了幸福,然而卻因為過度的興奮與恐懼,險些讓自己虛脫。

  我們相擁著的時候,她肯定把身體和心靈打開得極為艱難,所以,我感覺到的衝動與快樂和她在驚懼、顫慄中體驗到的幸福,簡直無法比擬。

  她經歷了一次驚心動魄的冒險。她肯定也被自己感動了,肯定在和我的相擁之中忘了自己。她把身體挺起來向我展開,她讓自己像一支蠟燭一樣燃燒起來,哪怕等待她的是灰燼。這樣的女子,我怎麼能夠放得下她?天塌下來我也要這樣抱著,一直抱到天亮!

  「公子,你……太用力了。」良久,蓮衣嬌喘著說。我突然意識到剛剛擁抱蓮衣用的力量幾乎可以讓她窒息,急忙把雙臂放鬆。

  蓮衣羞澀地看了我一眼,深深地低下頭。

  我癡癡地看著蓮衣:「蓮衣,咱們記住這個日子吧,因為你在今天很快活,我也快活!」

  蓮衣嚶嚀地道:「今天是六月三十,我會記住的。」

  六月三十?我突然意識到什麼,眉頭緊皺起來。

  蓮衣關切地問:「公子,你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我拿出懷裡的那塊心形石頭:「謝謝你提醒我,我只顧著高興忘了王兄,今天,我又要砸他的頭了。」蓮衣驚詫地問:「為什麼?」

  我著急地說:「蓮衣,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非辦不可。你早點休息,把門插好,我走了。」說完轉身向外跑去。

  蓮衣慢慢走到門口疑惑地看著我的背影,又抬起手來看著閃光的指鈴。激情過後,面對她的是一次倉促的分離,但是她眼裡的幸福還沒有褪盡,她的心還沒有想到每一次的分離,對我們都意味著什麼……

  [11]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六月三十 夜

  掬霞坊店鋪兩側的紅燈籠熄滅著。

  我的父親和林再春悄悄向店鋪走來,我無從知道父親這些時日在哪裡安身,我只記得他的再次出現。父親恍惚地看著掬霞坊的紅燈籠,眼裡有一種不祥。

  掬霞坊的紅燈籠從來沒有熄滅過,它們的熄滅,意味著什麼?

  父親一步步向店鋪大門走去,身後的林再春緊張地看著街道兩側,仿佛害怕別人看到:「老爺,你……快點。」

  「我……看一眼就走,只看一眼。」父親俯在門縫向裡面看,繼爾失落地說,「再春,我說過多少次,店鋪裡晚上要有光亮。」

  「老爺,走吧,它已經不是咱的了。」父親沒有應聲,又向門縫裡看去。

  林再春突然低聲叫了起來:「老爺,快走,有人來了。」

  父親嚇了一跳,忙和林再春撒腿向街斜對面的店鋪門口跑去。

  時辰不大,十幾個黑衣人聚在店鋪門前。林再春緊張地低聲道:「老爺,我覺得要出事。」父親的聲音也有些顫抖:「不是好來路,先別出聲。」

  兩個人緊張地看著聚在掬霞坊店鋪前的十幾個黑衣人,父親判斷不出他們的來路,但是覺得肯定不是好意,剛要大喝一聲將他們嚇跑,從街道另一側又閃過來一點黑影。

  黑影來到店鋪近前,原來是龍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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