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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我閉目假裝睡去,龍軒依然沒有睡意,只是一口一口地喝著,直到仰頭倒著壺裡的最後幾滴酒,酒和淚水同時滴落下來。

  我睡著了,我夢到了蓮衣。

  在夢裡,蓮衣不再對我冷漠而是極為順從。我們並肩走在這片竹林裡,不知道我對她小聲說了一句什麼,她的面頰騰地通紅。後來,我們到清澈的楠溪裡挽著手在一彎彩虹下奔跑,腳下朵朵盛開的水花。我們撲到水裡,我順勢把蓮衣抱在懷中,二人含情脈脈地凝視。

  我用手拈起蓮衣唇邊沾著的一縷長髮,蓮衣輕輕閉上眼睛,顯得乖巧而俏皮。我想讓她脫下浸濕的衣裳,蓮衣不讓我看她,背過身解開衣襟,接著拿過我的手抖顫地藏在她的衣裳下麵。

  我理直氣壯地把手向上撫去,於是終於知道了什麼叫作「香軟」。雖然蓮衣沒有我看到的藍心月的「香軟」那麼飽滿蓬勃,可是它們現在畢竟真實地捂在我的手中。我貪婪地撫摸著它們,盡情享受著那種新奇的柔軟與堅韌,快活得無法形容……

  忽然,我的耳畔響起龍軒的啜泣聲。我恍然睜開眼睛,不知何時,龍軒正用雙臂環攏住肩頭看著我發愣。

  第九章

  我後悔回憶起了前面的事情,這使我的思緒煩亂不堪。

  這不單單是白小酌即將開始的皮肉生涯有可能被王狄破壞,更重要的是藍心月扮成銘兒之後的表現增加了我對前世的擔心。

  我說過我的超生和女子有關,她或許是我的姐妹,或許是我的情人,因為我一無所知,

  所以連風月舫中的娼妓都要關押在記憶的閘門裡。而在回憶中和我有著某種關係的女子只有四個人,我的母親、蓮衣、白小酌和藍心月,我不相信是她們當中的一個。

  這些天總想起白小酌,白小酌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子?

  在被困風月舫的那些時光裡,她每夜的夢境都空空蕩蕩,她已經習慣把眼睛隨便定在房間的什麼地方,仿佛那兒也有一雙眼睛,她不捨得和它對話,她明明與它有著相隔千年萬年的陌生,偏偏要在這一朝一夕之間超越水乳交融的境界。

  她在嫖客眼裡是完美的,她在自己眼裡是殘缺的。

  世上有這樣矛盾的女人麼?因為她的殘缺,她生命裡所有的熱情都仿佛消耗殆盡,於是只留下一道冷豔的傷疤,重創著嫖客們一顆顆狂熱的心。由於她的殘缺,那種美麗並非無堅不摧,就像那次開苞大會,僅在一瞬之間,這位嫋嫋婷婷走出屏風的尤物,就已經在每一位嫖客的想像裡分別被閃電般強姦了一回。然而她似乎明白那些男人眼神之中的含義,所以,她在臉上浮出一個最為寬容和默契的微笑,扭頭看了看面帶驚訝的姐妹,慢慢站在彈琴的王狄身旁。

  她那麼善解人意。

  她耐心地等待嫖客把想像發揮到極致。

  她嬌弱的身體上斜插著無數達到高潮後的快意目光。

  她令在場的每一個男人瘋狂。

  她應該是一個出類拔萃的婊子。

  我欣賞王狄對白小酌的感情,甚至佩服王狄為救白小酌而付出的犧牲。我想,我的前生也可以這樣對待蓮衣,無論發生什麼,把蓮衣的幸福當做自己畢生的追求。

  我開始問自己到底缺少什麼?我意識到我將為缺少的那個東西尋找終生。後來我終於找到了,我找到了蓮衣從肩頭到脖頸的那彎至美的弧。

  一彎弧線就可以是愛的全部?

  也許不是,但它是第一次萌生的關於愛的奇妙夢想。

  但它肯定是一條讓我尋到真愛的捷徑……

  [1]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初八 上午

  王狄已經從昏迷中醒來。他忍著傷痛在床上坐起身,看到自己的彎刀放在桌上,又久久用冷酷的眼神看著屋內的擺設,嗅著房間裡濃郁的湯藥味道。

  一位十五六歲的小夥計已經委屈地端著湯藥等候多時:「客爺,你別問小的了,小的真不知道是誰救了你。」王狄重又威脅道:「告訴我,是誰把我弄到這秦淮客棧。」

  小夥計正不知如何是好,屋外有開門的聲音,王狄循聲看去。門簾掀開處,銘兒從外屋進來。小夥計歡喜地說:「客爺,就是這位姐姐。」

  銘兒示意小夥計離開,然後非常自然地坐在王狄身邊,就好像面對一個多年的好友,語氣也非常親切:「好些了嗎?趁熱喝吧,先生說熱的湯藥療效會更好。」

  銘兒說完用期待的眼神看著王狄,王狄似乎突然迷失了心性,對她的話沒有任何抗拒,放心地從她臉上收回目光,將湯藥一飲而盡。銘兒接過瓷碗放在桌上:「想不到王兄這麼聽話,據我所知,凡是身負武功的人,都不容易被別人左右。」

  王狄警覺地意識到什麼:「你……叫我什麼?」銘兒笑道:「有什麼不對嗎?我之所以叫你王兄,是因為小酌……是我的妹妹,沒想到吧?」

  王狄的眼中充滿困惑,剛要說什麼,銘兒擺手制止:「王兄,你先不要說話,讓我現在解開你所有的疑惑。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是在風月舫的水榭上,而我第二次見你是在秦淮河邊的一棵柳樹下,我當時並沒有認出你,只是出於憐憫才把你安頓到這秦淮客棧。昨天我去看望小酌妹妹,她對我說知道你去救過她,可惜她被堵著嘴喊不出聲音,我是從妹妹跟我描述的這把彎刀推斷,你們兩個便是一對苦命鴛鴦。」

  王狄又要說什麼,銘兒再度制止:「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她現在很好,我已經告訴曹雲不再為難她,而且正在想辦法救她出來,不過此事並非我所想像得那麼容易,還要大費一番周折,你容我一些時間。」

  王狄放下心來,感激地看著銘兒:「我可以……知道你是誰嗎?」

  銘兒笑道:「我是誰並不重要,你的小酌姑娘管我叫姐姐。」

  王狄拱了拱手:「姑娘義薄雲天,王狄定當厚報。」

  銘兒站起身說:「難得我的小酌妹妹喜歡上你,王兄,你真有福氣,我指的……是你身上的傷,如果像我一樣傷在臉上,小酌妹妹就該傷心了。」

  王狄看著銘兒輕聲問:「你的臉……是怎麼回事?」銘兒故意沉吟片刻,若無其事地道:「這是十年前的事了,當時家父是個小官吏,因為斷一件官司得罪了朱元璋的重臣,這個狗皇帝親自下旨抄斬我的全家,我從刀山槍林中僥倖活下來,臉卻成了這副嚇人的樣子。我很羡慕你們身負武功又快意恩仇的人。唉,不跟你說這些了,我也只是想想而已,我一個女子,怎麼有可能去皇宮殺朱元璋為父報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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