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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9]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初五 夜

  就在風月舫淪陷在酒林肉海中的時候,王狄選擇了這個時機夜探曹府。他從一處高高的屋頂上跳下,閃身在一堵牆的拐角處,黑巾後面那雙眼睛警覺而充滿殺機。

  幾個兵卒提著槍在院裡巡邏,王狄巡視著院內,一個房間門前有五個兵卒把守。王狄斷定這間房子一定是關押白小酌的地方,不然也不會有人看守。哪知他正要合身撲下,五個兵卒說著話卻向另一間房子走去。

  王狄定住身形,疑惑地看著五個兵卒走遠,然後幾個閃跳來到窗前,輕輕地試探著用手敲打窗櫺。

  屋內沒有反應,王狄把敲門的力道適當加大,側耳辨聽時仍然沒有聲音。

  王狄轉身來到門前,拔出彎刀插進門縫,剛要撥開門閂時,一張巨網從樹上當頭罩下。王狄被罩在網中,用力掙扎卻難以脫身。

  這時,無數兵卒仿佛從天而降,看熱鬧一般看著在網中掙脫的王狄。

  「小子,你的耐性不錯,怎麼到現在才來,咱們都想死你了。」

  「來呀,客人終於到了,給我好生伺候。」

  王狄在網中揮刀亂砍,彎刀對巨網無可奈何。兵卒們圍著巨網用手中的槍棍劈頭一通亂打亂紮,王狄暴怒中旋身帶動巨網將眾兵卒打倒,院內頓時亂作一團。

  就算王狄有天大的本領,也不能困身在網中把越圍越多的兵卒們殺絕。時辰不大,他便多處受傷,漸漸體力不支,最後搖晃著倒在網中。

  一位兵卒頭目高興地叫道:「曹將軍果然料事如神,如果沒這張怪網咱還真奈何不了他。來呀,捆上,動靜小點,不要攪了白姑娘的好夢。」

  兵卒們走過來費力地將王狄從網中掏出來,剛要給他上綁繩,他突然將拿著自己那把彎刀的兵卒一掌擊倒,順勢從地上撿起彎刀。

  我不知道王狄是在危難中施了計策,還是求生的欲望讓他拼盡了最後一絲力氣,他慘笑著一陣瘋狂劈殺,兵卒們死傷大半,嚇得落荒而逃。

  王狄踉踉蹌蹌地走了幾步,停下環視著院內大聲喊叫。

  「小酌——小酌——」院裡一片寂靜,無人應答。

  不知不覺間天上有雨點落下,耳邊又傳來兵卒們捲土重來的追殺聲。

  「小酌,你在哪兒啊?為什麼不說話?」王狄痛苦地抬頭讓雨點砸到臉上,然後帶著渾身鮮血隱於黑暗之中……

  [10]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初六 清晨

  淅淅瀝瀝的雨絲飄了半夜,木屋外的地上積起一汪汪水。

  我在回廊裡慢慢醒來,清冷的空氣讓我下意識抱了抱肩頭,起身看著雨中的竹林。蒼茫的竹林被籠罩在漫天雨霧之中,我走下臺階看著那片蓮花的世界,蓮葉和花朵上儲著一掬掬的積水。我在雨中仔細地把一張張荷葉中的積水抖落,我捨不得搖晃花朵,我怕稍有不慎弄落了脆弱的花瓣兒。

  鏤花門慢慢開了,蓮衣看到我的背影,眼裡有種久違了的寧靜。

  我扭頭看著蓮衣:「後半夜開始下的,我被凍醒了。」

  蓮衣看到我的衣裳濕淋淋的,輕聲道:「怎麼不叫醒我?我給你拿衣裳,這樣會凍壞的。」我知道她在關心我,歡喜地說:「沒事,我能忍住,這樣的雨天,你的心情會好嗎?如果願意我陪你走走,把雨傘拿出來。」

  蓮衣的聲音突然輕柔下來:「淋雨挺好的。」

  我興奮地說:「那好,盡興了再回來,我今天還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給長公主研香,我不想把這件事拖得太久,人情遲早是要還的。」

  蓮衣看了我一眼,幽幽地說:「公子,委屈你了。」

  我站起身快活地說:「我想這是一件好事,至少讓你知道香粉還對我們有好處,關鍵時候能救人的性命。」

  蓮衣淡淡一笑:「你是想改變我對香粉的看法嗎?」

  我開心地笑了:「我的伎倆瞞不過你的慧眼。下來,我們走吧。」

  蓮衣聽話地邁步走下回廊邊的臺階,她的衣裳之上立刻印下了點點濕痕。

  [11]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初六 清晨

  就在我和蓮衣一前一後走在竹林裡的時候,一頂描金小轎也顫在秦淮河畔朦朦朧朧的雨絲之中。

  轎簾半掀,銘兒那張醜陋的臉露出來,她看著雨中的秦淮河,似有許多感慨,輕聲示意轎夫停下。銘兒從轎裡鑽出來,瓶兒急忙撐起手裡的傘湊到她的身邊。

  銘兒看也不看殷勤的瓶兒,淡淡地說:「我讓你跟在我的身邊,就是看你機靈,不過我用不著傘,不然就沒了賞雨的樂趣。」

  銘兒說完獨自走進雨中看兩岸的景致,眼神居然有些悲天憫人,仿佛自己是這派渾濁裡惟一的智者。

  瓶兒收了傘遠遠地跟著,想為自己撐傘又不敢,便聰明地走到一棵古柳之下。她低頭跺著腳上的泥水,突然驚叫起來。瓶兒的腳邊是一雙鮮血淋漓的手,手邊是一把鉤月彎刀。

  「什麼事?」一個轎夫問。「這兒……這兒有個死人。」瓶兒的聲音抖得厲害。

  那個轎夫聞聲走過來,看到了斜靠在柳樹邊的血人,他大著膽伸手試了試血人的呼吸,順手拿起彎刀看了看:「這刀很值錢,像個有身份的人,還沒死。」

  瓶兒看著彎刀,眼睛突然瞪大,走過去看著昏迷的人。

  「我認識這把刀,我認識他。」瓶兒驚叫起來。

  「我也認識它,還和這個人有過交情。」不知何時,銘兒站在瓶兒的身後。

  瓶兒看著把彎刀拿到手裡的銘兒,臉上顯出焦急的樣子:「銘兒姐,這位爺經常照顧咱們的生意,你知道嗎?他就是白小酌姐姐的心上人,也是曹將軍一心要殺的人。」

  「哦,原來是這樣。」銘兒用奇怪的眼神看著瓶兒,又看著腳下的血人笑了。

  銘兒知道這個血人就是王狄,要把她賣到風月舫做娼妓的王狄。

  「銘兒姐,咱們……咱們……」瓶兒驚恐地看著王狄身上的傷口和鮮血。

  「你想說什麼?」

  「瓶兒……不敢說。」

  「有什麼不敢說的,你想救他還是想讓曹雲殺了他?」

  「銘兒姐,我娘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好吧,就依你的意思,這也……正合我意,也許他將來對我……對我們有用。」銘兒不動聲色地對兩個轎夫說,「動手,把他抬到我的轎上去。」

  兩個轎夫不願意沾血,老大不情願地把王狄抬到轎中。小轎又開始顫顫地顛在雨霧之中,銘兒和瓶兒走在轎子後面。瓶兒臉上充滿了焦急且寬慰的神情,而銘兒的眼裡則閃著莫測的光芒,她用力攥著那把彎刀,從後面看,拿刀的姿勢像極了一個武林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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