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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蓮衣——」

  蓮衣聽到我的聲音時驚詫地回頭,我手裡拎著一包粽子急匆匆跑過來。

  不知為什麼,蓮衣蹲著身形未動,眼裡的渴望反倒減弱了許多。

  我走到她近前興奮地說:「蓮衣,看我給你帶什麼了?我母親包的粽子,今天是端午節,也是我們兩個在一起過的第一個節日。」

  「在這片遠離塵世的竹林裡,如果你願意,可以把每一天都當作節日。」

  「你說得沒錯,以前我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當作節日來過的。」

  蓮衣淡淡一笑:「走這麼遠的路累了,進屋歇著吧。」

  我不解地問:「你要去哪兒?我好不容易脫身了,咱們還沒有好好說話。」

  蓮衣看著蒼茫的竹林深處:「我每天早晨都吹曲子給它們聽,我不能失約。」說完轉身向竹林裡走去。

  我情急之中拉住她的衣袖:「蓮衣,這幾天……你過得還好嗎?我實在脫不開身,連這些花都是蟈蟈替我搬來的。」

  蓮衣轉回身看著我,眼神裡好像有許多失望:「是嗎?我很喜歡,替我謝謝他。」說完再次走開。

  我委屈地說:「你不謝謝我嗎? 我說了,是我讓他這麼做的。」蓮衣沒有回答,回頭朝我淡淡一笑。那笑容既親切又疏遠,讓我難過極了。

  我走到屋裡把粽子放在桌上,恍惚地走著環視屋內,地上的銅盆裡盛著蓮衣洗好但未晾曬的衣服,我愣愣地看著,彎腰端起銅盆走向外面。

  我置身在一個口字形的竹架裡晾曬衣裳,竹林裡的風讓衣裳像旌旗一樣飄飛起來。突然,竹林裡傳來蓮衣的《鷓鴣飛兮》,我恍惚地聽著,我想讓我的眼神深邃一些,於是抬起頭來讓斜射的陽光照著我的雙眸,我的眼睛在眩目的光線中暗了下來。

  就在這一刻,就在蓮衣婉約的簫聲裡,我被一串串逆流而上的光環籠罩,被一片片透明且獵獵飄飛的絲綢包圍,宛若淪陷於一個香靡而憂傷的夢境之中……

  [8]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初五 夜

  這是風月舫最髒亂的一間房子。幾天之前這裡曾是放置雜貨和棄物的倉室。

  它沒有任何裝飾,普通得連空氣之中都塞滿了寂寥和無可奈何的味道。那種味道是一股腐敗的黴氣。它和喧囂的大廳一牆之隔,外面客人和娼妓們的私語竊笑聽得一清二楚。

  曹雲背桌而坐,一身華衣與房間格格不入。

  桌上放著五壇已經開封的御賜美酒。旁邊是一把沒有出鞘的七星寶劍。

  寶劍睡意朦朧。美酒充滿殺機。

  銘兒推門進來,走到桌前看了看酒罈,淡淡地說:「曹將軍,你真是好酒量。」

  大醉的曹雲眯著眼睛看銘兒,又捧起酒罈要喝。

  「將軍,我第一次見男人有這麼鋒利卻又愚鈍的眼神,鋒利到能削斷這把寶劍,愚鈍到又被美酒的醇香迷惑,而你的表情……是不願意流露殺機的人才有的。我說得對嗎?」

  「你怎麼不說……為情所苦的人才這麼喝酒?」

  「你錯了,酒和男人的心是一對冤家,心永遠鬥不過酒,男人也永遠不能征服女人。就像現在,你能聞到白姑娘留下的體香,但卻得不到她的心。」

  「不,酒是這個世上最好的女人,它能給男人一切,只要有銀子,誰都能買到,不是嗎?它現在在我手上,就像一個女人在我手上一樣。」

  「也包括你現在所受的痛苦?你該出去了,客人吵著要見你一面。」

  銘兒說著拿過曹雲手裡的酒罈,重重地放在桌上。

  曹雲醉眼忿恨地看著銘兒:「讓……他們吃好喝好……速速散去,見我……做甚?我……買下它本來……就不是為了生意,我是為了那個負心之人……」

  銘兒冷靜地說:「可舫上的姐妹們都得活著,跟你的心裡所想無關。」

  曹雲趾高氣揚地說:「曹某養著十萬大軍,難道……難道還養不起幾個女子?只要我高興,我給足你們銀兩統統回家伺奉爹娘。」

  銘兒不但不畏懼,反而咯咯笑起來:「好一個威風的曹將軍,只是我不明白,你能統領十萬大軍,怎麼就成了白小酌的俘虜呢?」

  曹雲被銘兒說得一愣,手上的寶劍微顫。

  銘兒輕輕撥開寶劍,在屋裡走著:「男人在三種情況下可以做女人的俘虜,一是甘心情願,二是別有用心,三是身不由己,將軍是哪一種呢?女人用肉體只能吸引男人的肉體,女人用心才能抓住男人的心,如果一個女人肉體和心並用呢?曹將軍,你是男人,我願聽你的高論。」

  曹雲被她的高談闊論繞暈了。

  銘兒侃侃而談:「據說,男人被女人拋棄的時候會感到徹骨的疼痛,疼痛過後是悵然的麻木,麻木中的男人會想到解脫,而這種解脫的方式便是……放縱。」

  曹雲驚異地看著銘兒,眼睛裡的驚異一重比一重深。

  「可我曹雲非常明白,白小酌對我不是拋棄,是恨。」

  「女人的恨是睛天的雨,如果您真上了她的身子,她念著夫妻情分,還怎麼能恨得起來?當然,我只是順口說說,您千萬不能這麼做,強扭的瓜不甜。」

  「不,你的話倒提醒了我,我不能便宜了她。」

  「女人癡情毀的是自己,男人癡情會毀掉兩個人,曹將軍,我可不願意看著你們兩敗俱傷。」

  「兩敗俱傷?」曹雲惡狠狠地用寶劍把桌子劈下一個桌角,「你看,我的寶劍有傷嗎?」

  「曹將軍,這才像個男人,我喜歡你這樣,如果你信得過我,我可以幫你的忙,我說的是真話。」

  「你?怎麼幫?」

  「提前讓人知道的……還叫天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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