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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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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心月突然驚喜起來:「那就是救了?實不相瞞,藍玉乃是家父,我是他的女兒藍心月,你來錯地方了,家父被羈押在錦衣衛,這裡押的只是家眷和奴婢,就算你趕到那邊,天也大亮了。」王狄撤回彎刀,眼神裡充滿了遺憾,沉吟片刻轉身向外走去。 藍心月急切地叫道:「壯士留步。」王狄停住腳步回身看著藍心月。 「壯士,您雖救不出家父,但捨身冒險來死牢一遭,心月就視您對家父有救命之恩。」藍心月突然跪了下來,哀聲央求道,「壯士帶我走吧,心月定用此生感激您,父債女還,一還到底。」王狄突然用冷峻的目光看著跪下的藍心月,片刻,一步步走回來:「你倒說說,怎麼個一還到底?」 藍心月激動得聲音顫抖:「心月雖是落難之人,但有一顆聰慧之心和沉魚落雁的美貌,還有……還有守了二十年的……清白處子之身。壯士若救心月出去,心月甘願追隨壯士一生,永不反悔。」王狄的手攥了攥彎刀,眼神下意識瞟了一下牢柵上的鐵鎖。 藍心月注意到王狄的目光,衝動地隔著牢柵把臉湊到王狄的近前:「壯士,您看看心月的容貌,值得您一救嗎?心月現在……不知道用什麼話可以打動壯士,心月只有一條命,壯士何時想用,何時……拿去。」藍心月近似乞求的目光閃著淚光,扶著牢柵的手不安地動著。王狄冷冷地看著藍心月,良久,手起刀落,鐵鎖應聲斷裂。 第六章 在我的回憶裡,我的前生一直困惑地做著某種抉擇,並且好像因為那個抉擇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但我為我的前生感到驕傲,因為選擇了蓮衣。 我預想著藍心月絕不會善罷甘休,她一定伺機報復,可是我不明白藍心月作為一名死囚,怎麼會被王狄所救呢?她的自由,對於我和蓮衣意味著什麼? 我不願意讓我的前生和蓮衣有太多的磨難,我希望我們遠走高飛。 就在這次回憶裡,我突然感到某種不祥,我從水中那股澀澀的味道裡隱約嗅到了殺氣,這種殺氣圍繞在周圍,時常造成回憶的中斷。我無法記起我的前生和蓮衣走出那個死牢後的情形,我想也許從此刻的藍心月身上能看出些端倪,至少有某種冥冥中的聯繫,可是藍心月的影子也漸漸模糊。 我知道除非尋到那個二百年前讓我落水的女人,才可以得到超生。可是這個女人到底是誰?是蓮衣還是藍心月?還是除了她們之外的另一個女人? 在等待超生的這些年裡,我一直觀察女人,甚至饒有興趣地觀察娼妓們打哈欠的姿勢。她們總是把稍微有些浮腫的眼睛斜落在那條小路的盡頭,然後慵懶而悠長地將雙臂高高劃過頭頂,而在那一張張褪了唇紅的小嘴開了又閉的時刻,兩隻胳膊一前一後耷拉下來,隨後重新癱倒在錦床之上。她們睜著無神的眼睛,恍惚地回憶剛剛過去的一夜是不是夢境。 每一個昨夜都不是夢。就在此刻,我以鬼魂的記憶重現了一場人世間還未開始的愛情,但這已經是空前絕後的驚喜。直到現在,我突然發現我的回憶已脆弱到禁不起任何猜測上的風吹草動,甚至動了放棄回憶的念頭,我願意我的前生沒有痛苦和磨難。 我也後悔莫及,因為執意回憶前生的一場愛情,險些被自己的好奇忘記了多少年來潛在這畫舫下面的初衷,好在我的等待儘管漫長卻不是毫無目的。我已經有了一種預感,度化我超生的那個女人,或者讓我落水的那個女人,我們的開始和結束,肯定是在一首笛曲中進行的。 我想,那一定是一首縱然死去千回百回都不能忘懷的曲子,是縱然斬去我的十指也能照樣鮮活跳躍的音韻。在笛聲裡,我把所有的陽光都沾在靈巧的指尖上,它們一路引逗著微斜的柳絲,一路唱著最為親昵的喁語。所有的風和鳥兒都愣住了,它們肯定以為有一種神奇的力量突然改變了這個世界。它們的喉嚨不再為悲傷打開,而快樂又被某一位神靈收藏,只要吹完它,只要你想重新擁有,隨便是誰,都可以到伸手可及的地方認領幸福…… [1]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十七 上午 父親除了熱衷於經營掬霞坊的生意和研香,還有兩個嗜好,一是伺弄花草,一是收拾帳本。而我的嗜好和他截然不同,一是只看漂亮的花從不伺弄,二是總把他的帳本搞得雜亂不堪。 父親又在房間裡收拾我翻亂的帳本,一邊生氣地整理一邊自言自語:「臭小子,遲早把你爹氣死。」他做夢都沒有想到,藍心月慢慢從床下鑽出來。父親聽到動靜回頭,手中的帳本掉落地下。 藍心月並不覺得尷尬,反而乖順地輕聲說:「林伯,我嚇著您了?」 說著彎腰拾起帳本,輕輕放到父親手裡。父親愣愣地看著一臉污漬的藍心月,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當他看著藍心月一身骯髒的藍衣裙,似乎意識到什麼,眼神裡多了一絲戒備。 藍心月仿佛猜到父親的心思,笑道:「林伯,您一定想知道我是誰,請原諒我不能告訴您我的名字,我是您兒子林一若的朋友,好朋友。」 父親警覺地說:「你為什麼藏在這兒?就你一個人嗎?」藍心月坦然地說:「準確地說應該是三個人,一個去廚房吃飯了,一個就站在您的面前,如果我沒有猜錯,另一個此刻正在您兒子林一若的房間裡,而且和我一樣,是個女子。」 父親著急地說:「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掬霞坊也不安全,快走吧。」藍心月把父親拉到床邊坐下,輕聲說:「我們會走的,不過……另一個人您兒子會把她留下,因為她不敢走出這個院子。」 父親又站起身:「掬霞坊會有災禍的。」藍心月看了看窗外:「肯定會,因為她是剛剛謀反失敗的大將軍藍玉的女兒,藍玉就要被朱元璋斬首示眾,她敢出去嗎?」 父親又著急地問:「你和那個人什麼時候走?」藍心月扭過頭來看著父親:「天黑以後,或者更早,我不想給掬霞坊添麻煩。」父親感激地看著藍心月:「謝謝姑娘,我去找那個畜生,讓他早點把人打發走,免得掬霞坊受到連累。」說完氣呼呼地開門而去。 藍心月站在屋裡看著緊閉的門板,臉上露出惡毒而得意的笑容。 [2]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十七 上午 我和蓮衣是坐著那頂小轎像逃跑一樣回到掬霞坊的。不知蓮衣是這些天一直沒有睡好還是受了驚嚇,進了我的房間便躺在床上睡著了。她的臉和手上滿是污漬,而胳膊還緊緊攬著那個小包袱,那裡面有她的身世。 我蹲在地上在臉盆裡洗涮面巾,動作很輕,聲音很小。抬頭時,忽然看見蓮衣的手微微動了一下,我拿著面巾站起來,走到床邊坐下心疼地看著她,猶豫半晌,慢慢拿起她的手用面巾擦拭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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