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山月不知心底事 | 上頁 下頁
六四


  對於廣利,雖然名義上還在向遠和葉秉文的共同管理之下,人事、經營、行政歸向遠,財務方面仍在葉秉文管轄之下,但大家心中都有數,沒有了人事任免、經營決策以及日常事務管理許可權,所謂的財政大權不過是一紙空文,再加上溫泉度假山莊的專案管理者是滕雲,滕雲直接對向遠負責,而向遠直接對葉秉林負責,葉秉文實際上已被架空,保留原職也許只是葉秉林對自家兄弟面子的顧念罷了。

  葉秉文當然心有不甘,然而向遠是名正言順的葉家媳婦,她身後儼然是安享天年但仍抓住江源命脈的葉秉林。而葉騫澤是她的枕邊人,自不必說。葉昀雖也持有江源和廣利的部分股份,但是先不論他年紀尚輕,從不管事,就算他插足公司的事務,難道葉秉文能指望葉昀的天平傾向自己的一方?

  在公司裡,葉秉文手下原本也有著一幫為他做事的人,但他平日為人刻薄,對待有如心腹的滕雲尚且如此寡恩,何況他人。利益方面,即使平時有所得,蛋糕他自己吃了,其餘人不過瓜分些碎屑。如今掌權的向遠雖也不是觀音菩薩,但是她的作風大家都很清楚,她就是一個極度重視實效的人,只要你能給出她要的那個結果,最起碼,好處是實實在在的。因此,可以說,現在向遠在公司裡集天時地利人和於一身,跟她比起來,葉秉文不過是喪家之犬。不過向遠倒沒有痛打落水狗,平時無論公私場合遇見,對葉秉文俱是客客氣氣,一聲「葉總」或「二叔」叫得畢恭畢敬,毫不含糊。用她的話說,別把狗逼急了,給它一口吃的,讓它在牆根下轉悠就行,它要真跳牆咬人,反倒不好收拾。

  偶爾也有清高者不屑向遠靠著婚姻,以裙帶關係身居高位。這些傳到向遠耳裡,她都付之一笑,「就連偉人也說過,關係是生產力。通往羅馬的路不止一條,舍近取遠就是迂腐得不可救藥了。」

  婚後沒多久,為感謝章粵在各方面人脈關係上的疏通牽線,向遠特意請他們夫婦在「左岸」吃飯。結果應邀而來的只有章粵一人。

  「怎麼,請不到你家沈總?」向遠問。

  章粵一笑,大大方方地說:「我都沒告訴他。我們兩個女人一起聚聚不是更好嗎?我說向遠啊,你好不容易請我吃頓飯,還偏偏定在我的地盤,叫我怎麼說你好呢?」

  向遠拉她坐下,「這你還不明白?肥水不流外人田,有生意幹嗎讓別人做。你放心,說了我請,就算在你的餐廳,該買單的我一分不少。」

  「嘖嘖。」章粵立馬揮手召來了服務員,「你現在是人財兩得,我再跟你客氣就天理不容了。」

  自家的菜單不需看,章粵就洋洋灑灑地點了長長一串,也不管兩個人能不能吃完,痛宰向遠這出了名的鐵公雞的心思昭然若揭。向遠雖對她這種小女人心思不以為然,但是並不計較。

  最後點到酒水的時候,章粵詢問了她的意見。

  向遠說:「老規矩,一杯水。」

  「看你對自己那吝嗇樣,一年到頭白開水就喝不膩?」

  「這倒不是圖省錢,我不太喜歡飲料,甜的酸的反而膩人,酒量又不行,還不如一杯水……哎,你不是才說戒酒了嗎,怎麼這就破戒了?」

  章粵點了杯烈酒,打發走服務員,眨著一雙善睞明眸對向遠說:「不是破戒,是為了慶祝我戒酒,最後喝一杯。」

  向遠嗤笑,「得了吧,你不會是每天慶祝一回吧?」

  「真的是最後一杯。」章粵一臉的認真,「再跟你喝一杯,以後就再不喝了。這酒啊,也不是好東西,喝多了,什麼味道都淡了。你說這人吧,還是得甘苦自知,幸福的時候,喝什麼都是甜的……笑什麼,你現在不就是這樣嗎?心裡苦的時候,白開水恨不得加三勺糖。」

  「這可不像章大小姐說的話啊。你的風格不一貫是」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嗎?」

  章粵哈哈大笑,「我不過就那麼一說。」說著,用手肘頂了頂向遠,神態曖昧地問:「怎麼樣,新婚燕爾的,生活還算」幸「福吧。」

  她刻意強調的那個字眼,言外之意向遠焉能不知?本想不予置評,然而當著難得的一個同性友人的面,她低頭喝了一口水,還是忍不住抿嘴笑了起來。

  她這一笑,章粵就來勁了,越發湊近了她,捂著嘴笑,「葉少一看就是溫柔多情的公子哥,絕對是善解人意,知情知趣,精耕細作……」

  「夠了啊,喝你的最後一杯吧。」向遠輕描淡寫地阻住了章粵的八卦,「說點情趣健康的吧,比如說你跟沈總最近如膠似漆的原因。」

  「得了,少跟我假裝正經,你的耳根都紅了,聯想的力量是很強大的,這個我瞭解,瞭解……」向遠以刀槍不入著稱,章粵好不容易抓到把柄,如何肯放過。

  向遠忍不住撫著額角笑,「我怕你了。」

  章粵號稱一雙眼睛閱人無數,識人極准(當然,主要是指長得好的男人),自然不是浪得虛名的,這點向遠甘拜下風。正如章粵所言,葉騫澤天生感性,是個善解人意的好情人,更是無微不至的好丈夫,他的感情並不濃烈,毫無侵略性,但那柔情蜜意卻如隨風入夜的細雨,潤物無聲。

  向遠是再聰明要強不過的一個女人,這些年職場拼殺,整個人更是如被岩石包裹,堅不可摧。然而葉騫澤不同,他是向遠沒有任何武裝的時候就長在她心裡的芽,如今他只需一個眼神,一次觸摸,那嫩芽就長出了參天大樹,自內而外地掙脫她的防備,她碎得只剩最柔軟的內核,毫無屏障地在他面前。他覆蓋她,充實她,向遠一度有種錯覺,只需有他在旁,她何用自我庇護?

  那些夜晚,月光撩簾而入,流淌在床沿。向遠在最快樂的一瞬總是徒勞地伸出手,想要抓緊那如水清輝,然而每當她合攏手指,手心就只餘黑暗。它如約而至,卻不能留在身旁。於是向遠只得閉上眼睛,當她看不見光亮,可以捕捉的就只有身邊溫熱的軀體,假如一切都是虛幻,至少當時的相依是真切的。

  每當她緊閉雙眼,葉騫澤就會在她耳邊細細地追問:「向遠,你不快樂嗎?你難道不快樂?」他總是太小心,然而就連他也不明白,向遠一如大多數女人,她心中的欲望遠大於身體的欲望,所以,他賜予她戰慄和最大的快感更多的是源自心靈而非感官。她愛上他,她愛上她的愛。

  「回味完了嗎?浮想聯翩了吧,真是讓我嫉妒啊。」此時章粵點的酒已經送了上來,她抿了一口,看著臉色泛紅的向遠吃吃地笑。

  向遠咳了一聲,將一縷碎發撩到耳後,斜了章粵一眼,「嫉妒什麼?你千里挑一、非他不嫁的沈居安難道不如人意麼?」

  章粵卻托著腮說:「他當然是好的,完美無缺,無可挑剔。不過我更羡慕捂在手裡暖的,有熱度的。」她看了一眼向遠懷疑的眼神,擺手笑了起來,「哎呀,跟你說這個,比分析股市行情還要難。別的我不如你,可唯獨男人比你見得多。」

  「說得像真的一樣。」

  章粵又喝了一大口,原本就嫵媚的臉上愈發豔麗不可方物,「騙你幹嗎?哎,我跟你說過嗎,我結婚前的最後一個男朋友是法國人,我喜歡法國的男人,愛的時候熱得渾身像要著火。」

  向遠不禁失笑,「小心引火焚身。不過反正離那麼遠,想想也無妨。」

  「不,不遠了。」

  向遠仍是打趣的眼神,卻看到章粵的笑容裡多了別的意味,「向遠,我要回法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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