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山月不知心底事 | 上頁 下頁 |
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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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葉昀那麼好命,當然也沒我姐夫有出息,就在葉叔叔的公司裡幹活兒,是一個保安。」她仿佛怕老人一下子弄不明白,又補充了一句,「就是看大門的。」 說完,向遙自己就笑了起來,葉昀聽到他們的對話,也朝滕俊的方向望了一眼,滕俊滿臉通紅。向遙的心裡於是便充斥著一種墜落的快感,這種快樂是嗆而辣的,如此刺激,終於驅走了糖也蓋不住的苦澀味道。 他們儘管高高在上吧,無所謂,她就喜歡找個小保安,怎麼樣? 「看大門的?」李二叔喃喃重複,好像一時間腦子沒有轉過彎來。他自己也是泥腿子出身,也許此時的驚訝並無貶意,然而向遙的反應卻出乎意料地激烈,「看大門的怎麼了,看大門的就不是人?你們一個兩個怎麼都和向遠一樣勢利,她削尖了腦袋往上爬,那是她的本事,可未必人人都要和她一樣。」 「向遙,你怎麼能這麼說你姐姐?她為你操了不少心,你應該要多聽她的話。」李二叔微微責怪地看著這個從小就是個拗脾氣的女孩。 向遙不樂意了,先前與李二叔夫婦見面時的喜悅蕩然無存。她冷笑一聲,坐回滕俊身邊,在桌下握住他有些發涼的手,再也沒有跟桌上其他人搭腔。 臺上,作為主婚人的葉秉林坐在輪椅上為兒子媳婦的婚禮致辭,他的欣慰是由衷的,說到動情處,眼角都有了濕意。待他禮貌地謝過所有到場親友和嘉賓的光臨,司儀將麥克風交到新郎手裡,問一對新人在婚禮儀式正式開始前可有要說的感言。 葉騫澤接過麥克風,對著所有的人只說了一句話:「感謝我的所羅門寶瓶,實現了我的第二個願望。」 千人的婚禮現場,聽懂了這句話的不過三人。一個是動情,一個會意,一個卻是悵然。 按照G市婚宴的習俗,慣例是要從至親的人開始敬酒。葉騫澤和向遠攜手敬過了葉秉林、三個堂姑姑、李二叔夫婦,還有葉秉文。然後向遙主動對他們舉起了杯,「向遠,姐夫,我敬你們。」 李二叔笑道:「這孩子,平時沒大沒小的,姐妹倆隨便慣了,這個時候也不知道叫姐姐。」 向遙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向遠卻已經輕輕和她碰杯,一飲而盡,「二叔,沒有關係,叫什麼都是可以的。」 葉騫澤也喝了小姨子敬的第一杯酒,聽見父親葉秉林對坐在位子上一動不動的葉昀說:「阿昀,該你敬哥哥嫂嫂了。」 葉昀這才像是如夢初醒,學著向遙那樣端起酒杯,「大哥,向遠姐,恭喜,恭喜你們。」 葉秉林也不禁對著李二叔笑了起來,「這些孩子都怎麼了,連叫人都不會了。」他轉向葉昀,薄責道:「傻孩子,還叫什麼向遠姐,以後她就是你大嫂,長嫂為母,今天這樣的日子,不許沒有規矩。」 葉昀沒有說話,雙唇緊抿,顯得有些蒼白,酒在舉起的杯裡微微地蕩漾。 「叫啊,男孩子也這麼害臊。」李二叔急得發笑。 叫啊,叫啊……葉昀心裡也有個聲音在喊:為什麼不叫呢?只要一聲大嫂,塵埃落定,從此自己也解脫了。 一桌人的笑意在葉昀始終舉著的酒杯和持久的沉默中慢慢地僵了。葉昀不是察覺不到父親輕扯他衣角的手,三個姑姑的竊竊私語,葉秉文的坐看好戲,李二叔夫婦的茫然不知所措,當然,還有向遙的幸災樂禍。 他故意忽略了大哥的表情,一直固執地看著向遠,一直看著,直到眼裡漸漸地籠罩了一層霧氣。他無比渴望向遠能像對向遙那樣寬容,說一句:「沒事的,叫什麼都一樣。」她放過了他,他才能放過自己,拒絕一顆心歸位,留它繼續在她身後遊蕩徘徊。 可是向遠沒有,她以同樣的沉默和耐心靜靜地等待他的那一句稱謂。從前無論多少個人說向遠天生冷情,葉昀從來不信,她對別人怎麼樣他不管,可是向遠對他,總是那麼好。現在他才算是第一次見識到她冷靜到殘酷的意志,她明明是看得懂他無聲的哀求,卻還是微笑地,意味深長地等待。 葉昀最終是輸給了向遠,他拗不過她,不為別的,僅僅是不願意她失望。 「恭喜你們,大哥,大嫂。」他早該明白,不管他多委屈,她再不是只屬於他的向遠姐,連假想也不可以。 「好。」向遠含笑點頭,心裡何嘗不是如釋重負。她伸出一隻手,在葉昀脖子處為他扶正了微微傾斜的領帶,低聲說:「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葉騫澤的手恰是時機地撫上新婚妻子的肩頭,「阿昀,向遠,我們幹一杯。」 「祝你們天長地久,永不分離。」葉昀說完,三杯相碰。不知道為了什麼,透明玻璃的高腳小酒杯在碰撞的瞬間,伴隨著一聲清脆的裂響應聲破碎了兩個,濺出來的酒灑了一桌。 許多人聽見動靜都看了過來,向遠臉上也稍稍變色,幸而李二嬸及時喊了一聲:「碎碎(歲歲)大吉,碎碎(歲歲)平安。」 向遠第一個笑了起來,「沒事,大家繼續。」 第三十章 誰能抓住月光 世界那麼大,芸芸眾生,愛又是微妙難捉摸的東西,你能遇到心動的人,已經很不容易,而他恰好又對你有意,這不比中彩票容易。 酒杯的碎裂讓向遠心中莫名地一沉,然而年輕時的她最不愛聽那些神神鬼鬼的邪門事,她只相信事在人為。老天太忙,人還是得指望自己,她不就是靠著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那個封閉小村莊,和她所愛的人攜手站在了更寬廣的天空下嗎?多年前,那個算命的神棍曾斷言她註定六親零落,伶仃終老,她偏要活得一生圓滿,給老天看看。 所以,李二嬸和葉騫澤的幾個姑姑還在念叨著「大吉大利」的話,向遠就不以為然地笑笑,撣了撣禮服上的酒漬,跟著化妝師到帳後特意隔出來的更衣室換了套衣服,然後很快就回到葉騫澤的身邊,若無其事地與他繼續往下敬酒。 此時的玻璃碎片早已被服務人員眼明手快地收拾乾淨,葉昀看見向遠回來,低著頭說了句:「對不起,怪我出手沒輕沒重。」 向遠笑駡道:「真要是你碰碎的,罰你今天多喝幾杯,家裡的親戚都交給你了,給我好好招呼。」 葉騫澤為向遠小心地拈去發梢上的花瓣,帶著點憂色和毫不掩飾的關切之情,低頭問了句:「你確定手上沒傷到吧?」 向遠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都說了沒事。」 「沒事就好,我剛才一直擔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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