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山月不知心底事 | 上頁 下頁 |
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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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煙嗎?叔叔。」向遠淺笑,恰到好處地加重了那個稱謂的語氣,「前段時間都難得在公司見到您,聽說是病了,正想著是不是該跟騫澤去問候問候,又怕打擾。今天您能來,看起來身體也沒事了,那是再好不過。」 葉秉文饒有興味地看著向遠,「今天很漂亮,我喜歡看你這樣的眼神,一切盡在掌握中。嫁入葉家,你想要的都得到了,不說恭喜,就太不識趣了。」 葉秉林適時打斷,「秉文,一家人不用那麼客氣,客氣就見外了。」 「哪裡是客氣,我是真心高興,大哥,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向遙來得很晚,而且不是一個人來的。她到的時候宴席已經將近開始。向遠待她走近之後,才認出她牽著手帶來的那個男孩,不是別人,正是江源的那個小保安。 向遠的笑意還在臉上,眼神卻頓時一寒。當初礙著滕雲的面子,她沒辦法讓那個保安走人,然而在向遙面前,她已再三警告,不要和保安整天廝混在一起,為此她還特意把向遙從臨近門衛室的磅秤房調到車間辦公室做統計員,不讓他們有機會朝夕相處。沒想到,向遙竟然會在她的婚禮上堂而皇之地和那個保安牽手出席,這不是對她的挑釁又是什麼。 向遙假裝看不見姐姐的眼神,笑著打招呼,「恭喜啊,向遠,還有葉哥哥,以後要叫姐夫了。對了,這是滕俊,你們都見過了吧。」她似乎拿准了這樣的日子裡向遠不會也不能拿她怎麼樣。 那個叫滕俊的小夥子漲紅了臉,拘謹地打著招呼,「葉總,向主任,恭喜你們白頭到老,永結同心。」 向遠並不言語,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讓滕俊心裡一陣發麻,還是葉騫澤打了個圓場,「向遙,怎麼來這麼晚,快開席了,帶你朋友去坐吧……阿昀,你帶一下向遙他們去找位子。」 葉昀哦了一聲,走了過來,說:「向遙,我好久都不見你了,我們走吧。」他對滕俊也笑了笑,逕自引著他們往入座的方向走。 葉昀不怎麼到公司來,所以滕俊對於這個葉家的二少爺並不熟悉,只知道是葉家的親戚,於是趕緊對這個與他年紀相仿的男孩回了個笑臉,卻忽然在這時意識到自己的手心一陣生疼,不知道怎麼的,向遙長長的指甲幾乎要摳進他的肉裡。 滕俊下意識地要抽手,但是向遙有些古怪的神情把他嚇了一跳。公司少東大婚,原本是輪不到他這樣一個門衛參加的,可向遙非要他一起來,他心裡雖惴惴不安,也不願意拂了心愛女孩的意,這便來了。他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到處都是衣冠楚楚的陌生人,還有向遠沉默的審視,這都讓他心慌想逃,只有向遙是熟悉的,可以抓緊的,然而就連她的手也捏得他疼。他不敢讓她丟臉,疼也沒有叫出聲來,只是心裡百思不得其解,剛才在向主任面前還鎮定自若的向遙,為什麼這個時候卻方寸大亂。 葉昀剛把向遙和滕俊帶到桌前,大廳的燈光就暗了下來,婚禮進行曲響起,一片掌聲和歡呼中,新人在追光中走進會場。 滕俊在昏暗的光線中忽然窺見一張親切無比的面容,心中一喜,不由自主地揮手叫了一聲:「哥,你也來了,我在這裡。」 一直在為向遠陪著山莊的幾個重要客戶的滕雲其實早在向遙剛到的時候,就看到了和她一同前來的堂弟,當然,他沒有遺漏向遠瞬間冷下去的眼神。滕雲自幼跟隨叔叔嬸嬸長大,這個堂弟就跟親弟弟無異,滕俊小小年紀就去當兵,沒有讀過多少書,是個實心眼的孩子。 滕雲對滕俊笑了笑,說:「先坐下吧,有話過後再說。」 滕俊點頭,跟向遙一起坐了下來,看見哥哥也在,心裡總算踏實了許多,至於滕雲轉身時臉上的憂慮,他無從知曉。 向遙他們和葉昀一樣,坐在筵席的親友主桌。向遠家人寥寥,如今只剩了向遙一個。葉家人丁也不算興旺,葉太太出不了醫院,葉靈也沒來,葉秉文和幾個商場上的朋友坐在了一起,聊得興高采烈,並不急著過來。偌大一張桌子只有葉昀的幾個堂姑姑和特地從婺源老家趕來的李二叔夫婦坐在那裡。 向遙之前沒有聽說李二叔夫婦會來,看見了熟悉的鄉親,又是曾經照顧過自己的人,驚喜之情溢於言表,「二叔,二嬸,你們怎麼來了?」 李二叔臉上笑得開了朵花,「昨天就過來了,你姐早幾個星期就給我們打了電話,還把路費給寄了回去。我說啊,向遠嫁人,我們再遠也要來啊。你們兩個爹媽都沒了,我們不就是娘家人嗎。」他扭頭對老伴說:「你看,小向遙長成大姑娘了,這眉目,就和她死去的爹一樣俊俏。」 向遙撇開有些坐立不安的滕俊,挪身到李二叔夫婦身邊坐下,「怎麼不讓我去接你們啊?」 「你姐讓人來接了,還安排住下了。我們老兩口活了大半輩子,還沒住過這麼好的酒店,真乾淨,真亮堂啊,聽說一個晚上都要好幾百塊,哎呀,阿彌陀佛,可算見了世面。我也讓向遠給你打電話,這些年你們沒回去,我們怪想念的,打了好幾次,也沒找著。」 向遙想起昨天晚上自己的電話確實響過一陣,不過當時她和朋友在外邊玩,太吵了沒聽見,後來看到是向遠的號碼,心想她有事必定會再打來,所以也沒急著回電話。 她當下心中有些汗顏,卻又聽到李二嬸說:「你姐姐從小就有出息,我們都看出她不是個一般的女孩子,你看,果然是個有福氣的,能嫁到秉林家裡做兒媳婦。她跟騫澤兩個人也是上輩子的緣分,兩個人站在一起,就像從畫裡走出來一樣。向遙啊,你也要和你姐一樣,出人頭地,找個好人家。你跟葉昀,不也是打小一塊兒長大的嗎?」 李二嬸笑眯眯的眼神讓向遙面紅耳赤,一陣慌亂,還來不及辯解,就聽到葉昀笑著說:「二嬸,你這是說什麼呀?我跟向遙怎麼可能,人家男朋友在旁邊坐著呢。」 「看我,亂點鴛鴦了,差點忘了,向遠和你哥是從小膩在一起,你跟向遙小時候可是冤家,我還以為不是冤家不聚頭呢。」李二嬸輕輕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向遙原本也是要開口撇清的,然而,同樣的話由葉昀嘴裡搶先一步地說了出來,她心裡就像打翻了調味罐,什麼滋味都有,夾雜在一起就成了苦。 她裝作去抓對面的喜糖,匆匆看了葉昀一眼。她不明白,自己小的時候怎麼會說他醜?那麼多次,他們一前一後地走過野花迎風搖曳的田埂小路,她為什麼偏偏不肯回頭?可是如果當時她回頭,葉昀難道就會走到她身邊,就像葉哥哥從小跟向遠那樣並肩而行?又或者她在等待著葉昀追趕上她,一如他追趕向遠的腳步,氣喘吁吁地說:「等等我,等等我。」 如果這個時候葉昀與她視線相遇,他會發現對面這個兒時有點不可理喻的小夥伴眼神前所未有地柔軟,然而他早已扭過頭去,一顆心也跟隨著那迤邐過紅毯的白色裙裾,遊遊蕩蕩,遠離他的胸腔。 婚禮司儀在賣力地說著喜氣的開場白,李二叔抽空問一直含著一顆糖低著頭的向遙,「向遙啊,你怎麼也不給二叔二嬸介紹,你帶來的這個小夥子叫什麼。」 「我,我叫滕俊,大叔大嬸好。」滕俊眼見這一對農村夫婦與向遙關係如此親厚,趕緊自報家門。 「小夥子濃眉大眼,挺招人喜歡的,工作了吧,幹哪一行?能讓我們向遙瞧得上的,應該也是有本事的。」 李二叔原是無心的一句問話,滕俊卻支支吾吾地窘在了那裡,他偷偷看了一眼向遙,她美麗的臉上毫無表情。 在與向遙走得那麼近之前,滕雲從來沒有覺得過自己的職業是羞於啟齒的,他靠自己的勞動謀得一份生計,堂堂正正!然而這個時候,當著熱心的老人,還有這華麗而陌生的一切,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保安」這個詞,他忽然怎麼也開不了口。 「還沒工作啊,上學是吧?我看這孩子年紀怪小的,葉昀不也沒畢業嗎。」就連李二叔這個憨厚的老農也察覺到了對方的尷尬,自己打了個哈哈。 向遙瞥了滕俊一眼,什麼時候開始,連他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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