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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在J市,沒有什麼好商店。我的意思是說,這裡沒有那種讓人看一眼標價就感覺要把肉生生割掉一塊似的商店。

  臺灣老頭的氣息舒緩了些。我更加心不在焉。商店裡的服務員如同在看真人版的《上錯花轎嫁錯郎》。

  沒有能讓人血脈噴張的華貴皮草,現在才剛剛開始賣秋裝。去年的款式我可不喜歡,我不想要過時的。

  珠寶櫃檯倒是可以讓人心跳加速一下,可惜鑽石沒有上克拉的,黃金沒有論斤賣的,珍珠沒有波斯灣出產的。

  國內一線和國際三線的品牌服裝,還有什麼看的必要呢?

  臺灣老頭笑吟吟,我的脊背汗涔涔。我真怕他要拉著我去買人參。

  我怕聞人參的氣味,會頭暈。

  矽膠跟我說過,有一年J市的人參種多了,跟白蘿蔔是一個價錢。類似的話,我的第六任丈夫一休哥也說過。

  一休哥說我頭暈是因為氣血兩虧。他還說,人參的營養價值其實還不如蘿蔔,除了吃多了能對男人有用,沒什麼了不起的。他建議我在月圓的時候打坐,以便改善我的身體狀況。我擔心長此以往我會變成狼人。我已經夠能吃人的了。

  一休哥深知各類補品與毒品的真正功效。他真不應該死得那麼早,和他在一起的生活眼看就要朝著香港黑幫片的路數發展了,他卻死了。我們結婚才十七天啊,唉。

  哦,對了,千萬不要以為一休哥是個壞人,他只不過是個資深走私犯而已,讓客戶節省更多的錢,為人民服務。他成功逃脫法網十幾載,卻沒有逃脫被花生噎死的命運。真可惜。我沒有替天行道、為民除害的成就感。

  一休哥被花生噎著,最後死於心臟病發作。這麼匪夷所思的好事,只能發生在我身邊。我身邊總是能發生這類匪夷所思的好事。

  一休哥最偉大的名言是,他的女人,一定要穿得光鮮。女人的衣服,是男人的面子。他真是個虛榮的好人。可惜他死得太早,也太突然了。不然我不會淪落到要和一個老頭子閒逛的地步。還是一個我不喜歡的老頭子。

  臺灣老頭說他年紀大了,這麼逛,有些吃不消,建議我和他一起去喝一杯咖啡,歇一歇。我看了他一眼,有些同情他,同意了。

  商場裡的咖啡廳賣的全是即溶咖啡,蛋糕櫃子裡的蛋糕全是栩栩如生的模型。

  臺灣老頭坐在我對面,他說我的眼睛是灰色的,很美。

  我告訴他,我戴了灰色的隱形眼鏡。

  他問我來J市做什麼。

  我說我要去拿亡夫的手稿《先秦女性頭飾與性生活品質》。

  他很同情地說:"你一定很悲傷。去年我太太時去世時,我也像你一樣。"

  我笑著對他說,不,我並不悲傷。我已經失去了六個丈夫,我習慣了。

  臺灣老頭瞠目結舌的樣子讓我想笑,他張大的嘴巴可以塞進去一枚雞蛋。我喜歡蔡明亮的《愛情萬歲》,但那不意味著我也要喜歡眼前的這個臺灣老頭。

  你已經看到了,我在6年間結了6次婚,這不可思議的事實是因為我具備讓一個男人愛上我的基本素質。我有很多種隨時可以顯露出來的氣質,以適應不同男人的好惡。我還有很多可愛的小技能。我可以背誦詩經裡的任何一篇。我會做各地的家常小菜(這與我死去的丈夫們的籍貫有關)。我會編織。我會講德語和西班牙語。我會拉二胡。我還會按摩(尤其熟悉36道死穴的位置)。我對所有體育運動都略知一二。我甚至可以在看完《參考消息》後和男人去談論政治!我熟悉所有時髦的一切……

  唉,很多時候我都在想,如果我一本正經地從學校裡畢業,那麼我最多成為一名合格的護士,大不了嫁給一個主治醫師。而現在,我在奔跑中學會奔跑,擁有了這些迷人技能,它們讓我相信我一定可以得到我喜歡的男人!有些人,是把婚姻作為事業來追求的,比如我。

  可是我偏偏沒能得到烏鴉。

  "真抱歉,讓你陪了我這麼久。我送你一瓶香水當謝禮好不好?"臺灣老頭說得彬彬有禮。

  我選了一瓶"蘭寇的奇跡",2004年的限量版。雖然我已有6瓶,但是我喜歡那個味道。如果現在是夏天,也許我還會選三宅一生的一生之水,那東西是夏季首選。可就目前看來,夏天已經過去了,而我也還沒有去海南島找丈夫的計畫。

  我們離開了J市最貴的商場,搭計程車回酒店。臺灣老頭本來建議我去遊覽一下J市的著名景點。我微笑著說:"您剛才不是說,年紀大了,吃不消嗎?"

  其實我蠻喜歡J市的氣候的,綠樹成蔭,空氣清新。大概是緯度偏高的原因,太陽出來得很早。人們一般早上7點半鐘就開始工作了,下午4點半商場就關門了。而夜生活,竟然是從晚上7點半開始的。因為知道這裡民風彪悍,我到目前為止還不敢涉足J市的娛樂場所。我相信我假如再一次被劫持的話,結局肯定是出現在森林公園的某個角落裡,以屍體的身份。這裡最大的特色是沒有"韓國料理",只有"朝鮮燒烤",彪悍的人民喜歡坐在路邊吃烤毛蛋。而毛蛋,竟然是即將孵化出來的小雞。

  我和臺灣老頭回到酒店,彼此無言。門童樂顛顛地打開大門,因為我第一次進門時給過他十元小費。

  我和臺灣老頭一前一後走進酒店。我在前。除非是我喜歡的男人,否則我決不會走在誰的後面。大廳裡的休息沙發上猛地站起一個人向我走來。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怎麼才回來?我都等了你半個小時了。"唐萌萌肆無忌憚地責怪我。她還穿著我們昨天見面時的衣服。

  唐萌萌看了一眼我身後的臺灣老頭,問我:"怎麼?又有下家了?"

  這個沒教養的丫頭竟然是我的女兒!我真不敢相信。

  "快帶我回房間吧,我累了。"唐萌萌說完走進電梯間。

  "你自己沒訂房間嗎?"我追上她。

  "我沒錢。要不,你給我訂?"

  我有錢也不會給你訂的。但我要和這個討厭的死丫頭住一個房間嗎?

  唐萌萌伸手去按電梯。臺灣老頭討好地問我唐萌萌是誰。我告訴他,那是我的女兒,我的第四任丈夫留給我的。她叫唐萌萌。

  我所愛的閒逸是兒童的閒逸,他不停地活動著,卻又什麼也不做;是胡思亂想者的閒逸,浮想聯翩,而身子卻在呆著。

  ——《懺悔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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