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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我看了一下時間,距離我和我的第七任丈夫老杜相識,還有178小時35分。也就是說,我和烏鴉已經分別了20個小時。如果他還記得這次分別的話。

  我站起來,向電梯間走去。如同我站起來從烏鴉身邊走過,冷漠而婀娜。差別僅僅是,這一次信心百倍,那一次卻是帶著不甘心的絕望。

  我穿過酒店大堂向電梯間走去,有三位新入住的旅客在大堂登記。他們帶著少量的行李。我們相互觀望。等他們確定自己沒有希望之後,我才走進電梯,他們繼續辦理入住手續。

  臺灣老頭跟進電梯。我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先祖國一步把他回歸了。

  他忐忑地對我說,說我的身材和他的女兒差不多,問我願不願意幫他試些衣服,他想帶禮物給女兒。

  "你們年輕人的眼光都差不多。"他說。

  他微笑著,但是不自信,目光游離。

  我聽不出這話有恭維的成分。我只想知道天下的父親是不是都像他這樣赤裸裸地打量過自己的女兒。

  我同意了。

  我和臺灣老頭一起走出電梯,在電梯門口與新入住的那三個人碰到。

  我和臺灣老頭一起向外走去,那三個人像是終於證實了什麼似的,竊竊私語。

  我和臺灣老頭們坐上計程車,沿著J市起伏的公路賓士。路兩邊全是樹。參天大樹。密密實實地紮在一起,讓我感覺走進去,就再也找不到回頭路。

  "那裡是森林公園。"司機指著路左邊的樹林說,"在我們J市,所有的公園都不收門票。"

  司機的口氣是驕傲的。

  但是我聽矽膠說過。他說,J市的森林公園裡,每個角落都有偷情的男女。

  這樣的地方,值得驕傲嗎?

  我望著車窗上自己的臉,想不出司機究竟為什麼而驕傲。他以為我是和J市沒有一丁點關係的外地人嗎?我有可憐的矽膠呢。

  可憐的矽膠曾在J市讀大學,對J市相當瞭解。我不能確定那位拿走米老鼠手稿的老同學喬,是否做過矽膠的老師。不過這種可能性並不太大,因為我似乎聽米老鼠說過,喬在一所不景氣的大學教授美學課程,教學生涯十分坎坷,輾轉大江南北,飽覽祖國河山。那所不景氣的大學就是J市大學嗎?而矽膠曾經是我的第一任丈夫,鼻子裡有一塊形狀詭異的矽膠。

  我說"曾經",是因為他像我那後五個丈夫一樣,死了。不過,他死於貨真價實的意外:車禍。手機天線插進了他的頸部大動脈,他失血過多,死了。貨真價實的意外。他的屍體檢驗報告上說,失血性休克……鼻內有異物。

  矽膠的鼻樑就是在J市大學的寢室被當地室友打斷的,癒合後成了一個難看的塌鼻子。由此可見,J市是一個民風彪悍的城市,我的第七任丈夫老杜深得其中精髓。

  老杜在成為我的第七任丈夫之後說我有點像男人,我想他的意思可能是說我的征服欲佔有欲太強了。但是,難道他不是嗎?在他偷看了我的日記,知道我有半打兒婚史,每個丈夫都死於非命之後,他時刻都在提防歷史在他身上重演。他不肯和我離婚,他家的床上還需要一個我這樣的擺設,他有他自己的招兒!每天他都把我綁成一隻粽子才肯開著他的"花轎"出門,回來也不給我鬆綁,除非他需要我在某方面配合他。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我兢兢業業地流了半年口水,傻笑了半年進了精神病院才結束。

  老杜是第一個令我欽佩的丈夫。他竟然狠得下心對我下手,這是我其他丈夫都不能比擬的。

  由此可見,J市是一個民風彪悍的城市,矽膠的鼻樑被打斷情有可原。

  後來,為了恢復鼻子的形狀,矽膠不得不通過手術塞了一片矽膠進去。這下可好了,無論從多遠看他,他都是一個有鼻子的人。我時常擔心他打噴嚏時會把那塊填充物噴出來。或者,冬天的時候,那塊填充物會不會上凍?他再也不能玩豬鼻子的遊戲了。我為他感到遺憾。

  J市給矽膠留下了極為惡劣的印象。他說他討厭J市,我說我也是。

  六年後,我卻滿懷憧憬地來了。為的是要回米老鼠的遺作手稿——《先秦女性頭飾與性生活品質》。這本書終於要在他死後四年出版了。我是不是這筆稿費的合法繼承人?唯一的那個?

  真搞不懂我的丈夫們為什麼總是會留下個把人來和我分遺產。

  這個臺灣老頭看來也是的,他不是說他有女兒麼?

  我討厭有女兒的男人,我的父親除外。

  有女兒的男人總是比較長壽。

  我的第四任丈夫唐老鴨,喏,就是那個給我留下一個繼女的房地產商。我和他結婚後,他足足活了11個月才死。他有一個十分豐碩的大肚子,我親昵地稱呼他為"唐老鴨"。誰叫他也姓唐?

  唐老鴨唯一的理想是想看看我懷孕的樣子,比比我們誰的肚子大。截止到他死於肝硬化的那一天,他都以絕對優勢勝出。他真不應該在我的慫恿下喝下那麼多葡萄酒,甜蜜的東西總是有毒的。

  比如,微笑。我的。

  像我這樣的女子,微笑總是有毒的。只是有些人不知道,比如,這個臺灣老頭,以及其他。

  在他之後,又會是誰呢?

  計程車車窗上,我的臉顯得迷茫,卻是一種迷人的迷茫。像一隻剛剛離開鳥窩的雛燕,還沒有學會在大自然間覓食。

  但那是騙人的。

  凡是有甜美的鳥歌唱的地方,也都有毒蛇嘶嘶地叫著。

  那種設法尋找快樂的趨向,本是自然發生、不能抵抗、普遍存在的,本是灌注入由最高到最低的一切生命的。

  ——《德伯家的苔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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