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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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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個人斷然成不了事,必定有人接應,那個人如果不是鄒晉,就只能是吳江。姚起雲驅車追出了好一段路,果然在堵塞得最嚴重的那個必經路口遠遠地看到了吳家那輛銀灰色的座駕。他尾隨著那輛車,一路追趕著出了市區,眼看就要上了機場高速,沒想到的是,收費站出口不遠,那輛車竟開始減速,最後在他的迎頭趕超下靠邊停了下來。 姚起雲撲上去拉吳家的車門,車窗被緩緩搖下,坐在駕駛座的吳江心情不錯地和他打了個招呼,「真巧啊,你也有空出來兜一圈?」 副駕駛座空空如也,車裡除了吳江再沒了別人。姚起雲克制住想要強行打開別人車後蓋的瘋狂,他明白了,從一開始,司徒玦就沒打算坐吳江的車離開。她什麼都想好了,防著他,算計著他,結果只為了逃離他。可他卻做好了相看兩相厭的準備,管她做過什麼,只要她還在,那怕從此是怨侶,也是打了死結分不開的一生。他在薛阿姨的精明算計下點頭說願意的那一瞬間的確是屈服於貪念,那貪念無關恩情和前塵,而是不問對錯的永遠把她留在身邊。 他像被魘住了一般,意識醒了,身體沒醒,每一個細胞都在呐喊掙扎,實際上一絲也動彈不得,連呼吸都逐漸變得吃力。 「她在哪?」這句話原是質問,臨出了口,只餘下哀懇。「告訴我她要去哪裡!」 吳江一句話也沒說,只是用一種輕蔑的憐憫靜靜看著姚起雲,看著他驚惶地在原地轉了幾圈之後開始流淚,看著他沿著自己的車門邊緣慢慢地蹲坐在滾燙的柏油公路上。 吳江既然肯停下車來,就意味著司徒玦的逃脫已成定局,他知道了,姚起雲自然也知道。吳江也不急著離開,就這麼留在車裡,與車外的那個男人一道怔怔地,看太陽從最盛的頂端逐漸西沉,從幾乎不能逼視的炫目,落幕為無可奈何的昏黃。 司徒玦下了直奔相鄰城市的計程車,吳江已經為她付了全額的車費。一個半小時後,她將從這所陌生的機場出發前往南方的一所海濱城市,再從那裡找到接洽的人,奔赴東南亞的一個小國,輾轉開始她未知的旅程。吳江塞給她的那個紙袋裡裝著的,是鄒晉為她準備的東西,裡面除了必要的身份證明、聯繫方式、機票、船票、部分現金,還有一張7.5萬美元的銀行卡。這些東西將在未來的一段歲月裡成為她的所有。 司徒玦在衛生間裡給自己換了套可以見人的衣裳,洗去了滿臉的汗水和塵埃,在鏡子裡,她看到了一張驚魂未定的臉。來時路上一路狂奔,腦子裡除了走,容不下別的念頭,如今逃出生天,她才回過神來,她逃的都是誰?一個個都是她至親至愛的人呀,她竟覺得回頭只有噩夢。司徒玦這時才悲從心來,撐在大理石的洗手台旁痛哭了一場。 通過安檢門時,司徒玦在機場工作人員的示意下轉身接受檢查,忽然看到了鄒晉。他悄然站在幾十米開外,仿佛想要做一個揮別的姿態,手舉到一半,又放了下來。 到頭來送她這一程的只有他而已。 「好了,你可以走了。」工作人員提醒道。 司徒玦頭也不回地離開。 她從沒有一個人搭乘過夜機,透過候機室的巨幅玻璃,可以看到黑暗而空曠的停機坪上星星點點的光,這些光比她熟悉的城市燈火要顯得寥落,不知道下一個落腳的地方會是怎麼樣,等待在前方的不是她的起始站,也不是終點。 登機前,按照一早的約定,司徒玦用臨時在機場購買的手機SIM卡給吳江打了個報平安的電話。吳江確定她一切平安之後,猶豫了一會,電話裡傳來了另一個人的聲音,是姚起雲。 她以為他會氣急敗壞,可事實上,他卻像一個方寸大亂的孩子,絕望地說著不是藉口的藉口,做著努力也沒用的努力。無計可施之後動用了最後的無賴。 他啞著聲音說:「司徒玦,你要走先把那個手鐲留下來,你說過它是屬於姚太太的,除非你把它摘了,當面還給我,否則你不能就這樣走了……」 那個手鐲戴在司徒玦手上許久,習慣得她幾乎忘了它的存在,他明知道已經摘不下來。好幾次爭吵,她都當著姚起雲的面去擼,還沒折騰幾下,已然重修舊好。那時她竟以為自己是天生註定的姚太太。 「你在哪,你等我,我馬上趕過去。聽見沒有,鐲子一天沒摘下來,你就不能走!」 司徒玦站在人聲沸騰的候機廳裡微微一笑,她舉起手,用盡全力把手腕磕在了不銹鋼的座椅扶手上。 姚起雲在電話那頭聽到了玉碎的鏗聲。 「姚起雲,不如我們最後打個賭,我賭你不幸福!」 這是她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 然後,就是七年。 第四十章 世上有沒有真正的圓滿 司徒玦整裝完畢,姚起雲還是衣衫淩亂地靠坐在那裡。 她伸出食指在他唇邊剮蹭,那麼親昵的姿態,只是因為討厭屬於自己的唇膏還在他身上殘留下痕跡。 他說:「阿塊,其實我一直愛著你。」 不是逼到最後的關口,姚起雲說不出這樣的話。 可他不知道,支撐著司徒玦熬過最絕望的日子的,恰恰是對他的恨意。 獨自滯留在那個炎熱潮濕的東南亞小國,一等就是三個星期卻遲遲沒有消息的時候;在她年邁「丈夫」的中國小店裡打雜,整日憂心移民局臨時抽查,以為自己! 一輩子都將會這樣度過的時候;沒有身份、舉目無親、語言半通不通、積蓄慢慢變化少、前程如鏡花月影又生病的時候;大病一場連醫院也不敢去,只能依靠自己的抵抗力硬頂過去的時候……她都告訴自己,不能就這麼倒了,路是她自己選的,就算是自討苦吃,閉上眼摸黑也要走到底。她要讓自己好好活著,活得遠比姚起雲更『好,只有這樣才能證明,當初她不顧一切地逃走不是個徹頭徹尾的錯誤。 姚起雲抓著她的那只手,把它留在唇邊,「如果你不想留下來,我也可以跟 你一起走。」 司徒玦猶如聽到天方夜譚一般笑了起來。 「你不信我可以跟你走?」姚起雲焦急地問。不怪她不信,他知道這很難,但是如果只有這一次機會,沒有他下不了的決心. 司徒玦抽回手,「我信,你可以走,也可以留,但是你和我不會再『一起』了。」 他抬起頭,像是費了很大的勁才聽懂她話裡的意思,還做著瀕死的努力。 「你到底想要怎麼樣?給我一句話。別說沒有任何可能。」 她想起,當初她也不是沒有這樣求他。 司徒玦說:「七年前我哭著求你相信,可是你當著我的面和譚少城走開的時候,有沒有給過我一個可能?姚起雲,現在你才問我想要怎麼樣,那我告訴你,除非時光倒流,除非你能回到七年前,去找當年那個蠢得要命的司徒玦!只有她才會在"時光的背後"一直等著你。問題是,你回得去嗎?」 他當然回不去,如果人真的可以在時光中自由穿梭,那他現在也不會還留在這裡。五年前的一天,大約是晚飯後,杳無音信的司徒玦給家裡打了第一通電話,當時是她媽媽接的。這通電話只用了不到三分鐘的時間,掛斷後,薛少萍在茶几旁坐了許久。從知道這電話是誰打來的之後就屏息靜氣動也不敢動的姚起雲,見司徒久安只是一個勁兒地在旁邊低頭抽煙,也顧不上別的,心急如焚地追問著司徒玦在電話裡說了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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