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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無論在家還是在醫院,項臨都是陸老太的私人醫生,他上班時間忙,每天都不能正點下班,但無論多忙,臨走之前,總會到老幹病區看看奶奶。

  陸老太曾經對王露說:「項臨有涵養,馨柳也就是嫁給他了,換成別的任何人,挨打肯定是家常便飯。」

  今天遇到齊曈是碰巧,自從那晚被馨柳鬧的不愉快後,他們之間還沒說過話,即便住在一個家裡、又在一所醫院上班,也很少見面。項臨敏感的覺察到,這是陸彬楊故意製造的。他本能的對陸彬楊多了觀察和小心,對方卻是慣如平常,眼神語態都再自然不過。

  奶奶很豁達,問項臨:「我這樣子還能活一年不?」

  瑾兒笑聲清靈:「您這解放軍老戰士,小鬼兒哪敢招惹您啊?過兩天出院了,讓孫子陪著到處去看看、散散心吧。」

  「國內國外我都去過了,也沒什麼意思。我這輩子能享的福都享遍了,也該受苦了,臨了得個癌症受點兒活罪,再去地底下見我那群老戰友去。」

  項臨問問奶奶今天的生活飲食情況,點頭,緩緩說:「情況不錯。」

  瑾兒和項臨出了病房去陸老太的主管醫生那裡交待治療方案。奶奶看著齊曈,笑:「我恐怕堅持不了一年了,你能讓我臨走看到彬楊的孩子不?哪怕你大著肚子,讓我隔著肚皮摸摸小東西也行。」

  齊曈靦腆的笑,轉移話題:「奶奶,你對彬楊真好。」

  「他啊,說是我孫子,就像我老來得子的兒子,六個月大的時候他那狠心的爸媽就撇下他去了南方,我一個人熬米湯、喂麵糊把他抱大的,怎麼能不親?」

  又聊了幾句,齊曈接到陸彬楊的電話,讓她在醫院大門口等他。

  奶奶像個賭氣的孩子,說:「到門口也不上來看看我。」

  齊曈笑:「他每天早晨都來看你,你還這麼想他,不嫌他煩啊?」

  「我現在過著倒計時的日子,見一面少一面。」奶奶想去拿水杯,齊曈忙端了杯子遞在她手裡,一雙青蔥般纖細白皙的手和一雙佈滿老年斑乾枯的手連在一起,提醒著生命的更迭。

  齊曈走出病房,一個人走在空蕩蕩的醫院走廊裡。似箭的陽光穿透空氣,落在大理石地上,也照在她的交替前進的兩隻高跟鞋上。這陽光也會日久沉積在她的皮膚上,變成褐色的老年斑。

  齊曈想,人大多都是病死的,面對死亡最理想的心態就是奶奶這種,但是要經過多少磨礪風霜才能修煉成;最悲慘的病就是爸爸那樣,遙遙無期的活受罪,像是在贖前世的罪。自己死的時候只求痛快,最好像張飛那樣:喝醉了、睡著了,被人一刀砍落頭顱。

  有加快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是項臨,竟然在喊她:「齊曈,等一下。」

  齊曈猝然止步,不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

  項臨走近,有些微喘,他是追來的:「我想和你談談。」

  「彬楊在等我,在大門口。」齊曈提醒他。

  這句話,把項臨所有想說的都堵住了。齊曈也覺得自己態度有些過硬,便放軟話音:「什麼事,你說吧。」

  「關於馨柳,你別和她一般見識,她對你有誤會。」

  齊曈笑,有些清寒:「她沒誤會,她很聰明,不過我覺得她沒有你聰明。」

  齊曈後悔這句話說得太委婉,也許不會敲打到項臨:她和彬楊之間的約定,不會是大咧咧的馨柳猜出來的,馨柳那樣極度自我的大小姐沒有八卦本性,她的心思被公司、美容、時裝、享樂這些事情瓜分得零零碎碎,剩下的都用來撒嬌,不會關心到這個名叫齊曈的人身上。馨柳就算隱約察覺到兄嫂之間的異樣,也不會深究。這些,都是她的丈夫、也就是自己的前男友推測出來、又告訴他妻子的。

  這也是她今天對項臨如此冷淡、些許帶著敵意的原因:不是不傷心的,畢竟曾經滄海有情,他怎忍心在背地裡、在她心裡踏上一腳。

  項臨熟悉齊曈每一絲情緒的波瀾,有些難堪:「對不起。」

  「過去的事就算了。」齊曈帶上大太陽鏡,項臨只能看到鏡片七彩虹光的反射,她則放肆的瞪著他。

  和馨柳般暴烈的針鋒相對不同,齊曈生氣從來都是冷眉冷眼不說話,但不容被欺負的冷硬與馨柳卻是不相上下。此時的她一如從前,可終究是有變化的,表情舒緩很多,冷氣是從骨子裡散出來的。項臨忽然想起,陸彬楊就是這樣的……

  「我先走了。」齊曈欲走。

  「齊曈,你難道真的要度過這樣的人生?」項臨喃喃的說。

  齊曈看著他。

  項臨的眼睛像空氣中飛舞彌散的塵埃,沒有顏色和品質:「我只看到你變了個人,對他絕對的服從,放棄自我,像個木偶,難道要這樣一輩子?」

  馨柳說她這是「拿工資、盡義務」。

  齊曈避重就輕:「他的話都是對的,我當然要聽。」

  「不顧及自己的感受了嗎?甘願做一個人的附屬?」

  齊曈摘掉眼鏡,黑白分明的眸子注視著他:「項臨,你對我的關心,我心領了,請到此為止。這世界沒幾個人能靠得住,我的一切只能靠我自己,我謝絕觀眾。或許你覺得我為了利益錢財嫁給陸彬楊讓你看不起,但是他在我瀕臨崩潰的時候幫我,就算是為了感恩,這輩子,我只聽他的。除非他開口,任何人和事都不能讓我離開他。」

  項臨眼眶忽然泛酸,他想起那年上海的隆冬,齊曈和過境的寒流一起突襲他,沒通知就搭了飛機去看他,在公寓門口等到淩晨。他在手術臺上站了八個多小時,險些虛脫,被朋友的車送回家,才發現她坐在仄憋陰暗的樓道裡就要凍僵了,發著低燒說:「為了看你一眼,我快要死了,你殉情吧。」

  那時候的愛,不顧一切的想把一輩子都在瞬間迸發出來給愛人看。

  那時候的齊曈,鮮活嬌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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