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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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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吳運韜眼裡,金超漸行漸遠,已經消失在大西北黃土高原深處了,就像曾經出現在生活中給他帶來好處和壞處的很多人一樣。他對這些人甚至連記憶都不能留下,很多過去的敵人或者朋友出現在面前,他都不能把他們認出來。他面對的永遠是直接作用於他眼前生活和利益的人。 蘇北對吳運韜:「金超這兩天可能離開北京。」 吳運韜很驚訝:「誰?金超?」 他竟然一時想不起來金超是誰。 蘇北看著他。 「哦……」吳運韜說,「他要走了。」 蘇北說:「我們應當為他送行。」 「應當,」吳運韜說,「你跟金超聯繫一下,問是哪一天,到時候你安排一下——你現在在這裡主持工作,這些事要由你決定。」 吳運韜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意。 …… 金超在電話裡非常激烈地拒絕了蘇北為他送行的要求,但是,他的語氣隨後就緩和了下來:「謝謝你,老蘇。謝謝班子裡的人。」 金超沒提吳運韜,儘管蘇北特意說明這是吳運韜的意思。也許吳運韜在金超心中也像他在吳運韜心中那樣褪去了顏色?歲月就沒留下一點兒痕跡?人和人之間,究竟為什麼會成為這個樣子?放下電話,蘇北極為難過,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但是他不知道為什麼。他不知道。 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靈魂並不是一個整體,你感覺到的實際上僅僅是很小的一部分,很多情況下,你根本不知道在另外那個很大的空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金超離開北京那天是星期一,奇妙的是——這天正好是八月三十一日。十二年前,農村小夥子金超就是這一天來到首都北京的。現在,他又回去了,或者說,他不得不回去了。 金超沒有向任何人通報具體的離開時間,連和他走動最近的大學同學也不知 道,本來這些同學是想為他送行的。他不想讓人們在無法預知前景的事情面前說三道四,他更不願意聽任自以為是的人的指教。無論前面是什麼,哪怕是火坑,他也要跳下去。至於跳下去是死是活,現在都不能去管。回首過去的整整十二年時光,他痛切地感覺到自己像是一個孩子。他必須學會獨立地判斷事情,處理事情。 拉開距離看眼前這個世界,金超突然發現它並不像以往那樣強大。在這個意義上,他並不是失敗了的人,他甚至認為自己是一個成功者——一個知道這個世界是怎麼回事並且已經知道怎麼對付它的人,不是成功者是什麼?未來雖然未知,但是,相對於十二年前初來北京的時候,他,一個出身貧寒的莊稼人的後代,畢竟有了新的基礎,再想到他家鄉土地上那些為生存掙扎的人,他有理由認為自己是一個成功者。他自信他的年齡優勢會給他創造前所未有的機會。他像所有有抱負的人那樣暗暗下定決心:你一定要讓吳運韜、讓蘇北和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所有人對你刮目相看。 然而,這種賭氣式的誓言還沒有具體內容,他還不知道自己內心深處的期望究竟是什麼:是獲得更大的權力還是獲得更多的財富?或者這兩者都要?他暫時還不知道。但是,他一點也不懷疑,只要他要——不管更大的權力還是更多的財富——他就能夠得到。帶給他這種自信的,是黑色挎包裡的彩錦緞面的聘書,聘書上的文字是: 崤陽縣第十四屆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四次會議決定,聘任金超同志為崤陽縣人民政府副縣長。 聘期自某年某月某日起,至某年某月某日止。 崤陽縣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 某年某月某日 說不上衣錦還鄉,畢竟,他是作為一個有二十四萬人民的崤陽縣副縣長回到那塊土地的。 成功者金超心情很好,他打上車,專門讓司機從東方文化出版中心門前的馬路上經過。他在那裡遠遠地看著這座白色小樓,感慨萬千。 他把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貢獻給了這裡,他是在這裡成長為人的。 辦理完登機手續,經過安全檢查,金超來到候機大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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