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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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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蘇北尷尬地走出吳運韜辦公室門口的時候,吳運韜從後面叫住了他,他又走回到吳運韜面前。 吳運韜望著他的眼睛,用公事公辦的語氣說:「你這個人說話太直。剛才那些事,不要再說了,沒有被證實的事情,不要再說。還有,你是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領導,你有責任和義務為東方的名譽負責。一個人在一個環境裡,總還是需要別人説明。水至清則無魚,你懂得這個道理。」 蘇北怔怔地看著吳運韜,吳運韜的眼睛裡閃動著堅毅的不退縮的光亮,這說明他是經過深思熟慮才這樣說的。巨大的失望又一次湧上蘇北的心頭,他突然想到博士生的話,也就鬆弛下來,平靜地說:「我知道了。」 蘇北又一次感受的和吳運韜無法溝通、無法接近的痛苦。 吳運韜則煩躁地看著這個多事的人的背影,強烈地想做一些什麼。 …… 吳運韜當天就找金超,在他的辦公室裡談了很久,談的都是蘇北說到的事情——他必需讓金超把事情控制在安全範圍以內,蘇北的事情以後再說。 「蘇北這個人很有才華,」一個星期以後,吳運韜對廖濟舟推心置腹地說,「但是他太書生氣,性格太直強……」他說了一些金超曾經抱怨過的事情,「你看,有這樣一些因素,金超很難開展工作……」 廖濟舟看著吳運韜。雖然他和蘇北沒有什麼接觸,但蘇北在他心裡不是這個樣子的:那個穩重沉著的人會是這個樣子嗎?一個能夠悶在家裡八個月時間寫出《一個中國婦女的傳奇》的人,會是這個樣子的嗎?蘇北不是到了東方文化出版中心才擔任領導職務的,一個在K省出版界長期從事領導工作的人,會是這個樣子的嗎? 廖濟舟對吳運韜的話也不敢全信,但是他找不到吳運韜為什麼要這樣說蘇北的原因。 直到以後很久,他也找不到。等到廖濟舟終於弄清原因,事情已經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已經完全不可逆轉。 但那是很久以後的事情,已經是另外一本書講述的故事了。 東方文化出版中心領導班子馬上要召開一年一度的「述職會」。當時廖濟舟已經答應吳運韜,到時候安排人去聽一下。 「是這,運韜,後天東方文化出版中心不是召開領導班子『述職會』嗎?先聽聽,瞭解一下情況……你說呢?」 所謂「述職會」就是領導班子成員向上級領導彙報一年來工作狀況的會議,上級領導滿意了,再在另一個場合向中心中層幹部述職。通常這僅僅是走一個形式,任何人都不會在述職中涉及無論個人還是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工作中的實質性問題。往年都是廖濟舟帶人事部或者機關黨委的人來,現在輪到吳運韜了,吳運韜帶來的是Z部人事部主任周燕玲和工作人員餘馨嬌。 蘇北找了一個避免和吳運韜直視的位置坐下來,他左面是陳怡和夏昕,金超在吳運韜身邊,再下來周燕玲和餘馨嬌。擔任會議記錄的沈然坐在和誰也不靠近的地方。 餘馨嬌現在已經是全國知名的「美女作家」了,她的一本《消失在地平線上的貞潔》正在暢銷。她今天的裝束和她上次考察金超、蘇北、夏昕的時候完全不同了,和印在圖書封面上風塵女子一般的圖像也絕不相同。她穿著樸素,腦袋上也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最為怵目的就是高聳著的胸部。上衣開口很低,可以清楚看到乳溝,奶油一樣的渾圓……據說她在一次簽名售書儀式後接受媒體採訪,回答「你認為你主要的價值是什麼」這個問題時,說過這樣的話:「你指什麼?身體還是寫作?說到寫作,我認為我的價值在於我寫出了很多男人寫不出的東西……至於身體,我最為珍重的是我的乳房……這是上帝給我的最寶貴的贈送……」 蘇北很近地瞄了一眼那對著名的乳房。這個社會已經有了一些張揚個性的條件,你必須能夠忍受人們張揚你不喜歡的東西。乳房很好,但是如果乳房成了公眾意念中人人都可以享用的東西,它還是好的嗎?不好,可能不好……但是你要看到這是一種進步啊。他記得一位作家深有感慨地說過,文人老是想推動歷史,可他們什麼也推不動,他們只是裝得像是在推動什麼東西。新時期以來人性的解放是什麼人推動的?不是文人,而是普通人,極而言之,是那些亂搞兩性關係的人。當文人正兒八經地對某些社會現象進行道德評說的時候,行動者的行動更加重要。餘馨嬌是這樣的行動者嗎? 會議由金超主持。他先述職,念的是文字稿,接下來是陳怡、夏昕、蘇北,有的說有的念,千篇一律,枯燥乏味。周燕玲好像是在記錄大家的發言,但是出現在本子上的是一些人的名字和亂七八糟的數字以及「山東」、「煙臺」之類。餘馨嬌的目光具有穿透力地看著這些發言的和不發言的男人,深深地同情起他們來。「懦弱,」她在心裡組織著這樣的文字,「懦弱,一種精神的陽萎,你如何面對妖女一般激情的洞孔?」非常好。她把這句話記下來,打算用到正在寫的小說題記中去。 會議由吳運韜總結。吳運韜昨晚睡得不錯,蒼白的面容上出現一種健康的色澤,他的心情也很好,說話很有節奏感,好像很欣賞自己的聲音。他說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工作非常好,「比我想像的要好。三個年輕人幹得很出色,這說明當初我們選拔年輕幹部的方向是對的。」他逐個對領導班子成員進行了品評。他說金超有管理能力,說夏昕做了不少事情,說陳怡大度,對年輕同志給以了扶持和幫助,說蘇北……他側過頭看了蘇北一眼,就像人們看到引起厭煩的事物一樣,眼睛裡充盈著一種略帶嘲笑的神情。 蘇北知道吳運韜在看他,但是他沒有回望他。他已經憑直覺料到了吳運韜對他將要做的評價,比如輕描淡寫地點一下他去年做過的事情之類。但是,腦子異常靈光的吳運韜並沒有說那些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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