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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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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 「吳運韜。」 夏昕說,過去他總認為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發展是吳運韜第一選擇,因為這構成他的政治資本。這種觀點已經大大落後于一個普通員工了──前不久,一個到中心僅僅一年的博士生對他說:「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發展還是不發展現在對於吳運韜來說是不重要的,他更關注他的意志能不能在這個地方沒有阻礙地體現出來,而體現他的意志的最好辦法就是他目前選擇的這種架構:用金超來保證他對於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控制,用你和蘇北的智力和經驗保證必要的發展速度──以東方文化出版中心不斷為他提供政治資本和經濟利益所需的營養為限,少了不行,多了也不行。」 夏昕說他當時愣住了,沒想到普普通通的員工竟有如此精緻的認識。他對那個由於有機會直接談中心的問題顯得很亢奮的博士生說:「你說的可能有一定的道理……」 「博士生是對的,蘇北。」夏昕最後說,「吳運韜的利益需求的確根本不在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發展上,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停滯帶給他的政治利潤要遠遠大於發展。這也是他選定金超主持工作的根本原因。」 …… 蘇北無法否認夏昕的話有一定道理。 「即使這一切都是對的,能做什麼?你和我都無法改變現狀。權力的力量無邊無際,有時候甚至會以暴力的形式表現它,我們應當慶倖,儘管我們的情形很糟糕,終還沒有到那樣的時候……」 夏昕靜靜聽他說,淺淺地笑了一下,又喝一口酒。沉默。 「寫作對於你真的那樣重要嗎?」夏昕突然問。 「寫作?」蘇北不解其意,「你是說我的寫作嗎?」 「我知道你在寫小說。」 「小說……」蘇北揮揮手,笑起來,「什麼小說……」 「你要是真的在寫小說,咱們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就是很好的題材。」 蘇北看著夏昕,只是笑,好像完全聽不懂他的意思,夏昕也就不再追問。 這次談話拉近了蘇北和夏昕的距離,類似的交談多了起來。 有一次,夏昕在和金超發生一次爭執以後,來到陳怡的辦公室,對陳怡說:「僅 僅因為吳運韜掌握著權力,僅僅因為他喜歡金超,我們就要忍受愚蠢,就要扭曲了自己以適應這種現實,一百多個人的利益就要掛在這樣一個已經腐爛的枝條上……」 「那你說怎麼辦呢?」陳怡世故地說,「算了,夏昕。退後一步,海闊天空,何苦呢?我年長於你,這方面我可能體會深一些,一輩子,說過去就過去了。沒有必要。大到國家大事,小到單位經營得好壞,嚴格一點兒講,和我們人生狀態好壞沒有什麼直接關係。上班嘛,說穿了不過是一種職業……」 夏昕對陳怡的話印象深刻。 研討和以往一樣,一切都成為空忙。東方文化出版中心仍然按照它的節律——從某種意義上說,是金超和吳運韜的節律——運轉,這是一個知道白天就知道夜晚的過程,一個喪失激情的過程。所有人都徒勞地把自己擺到了這個過程之中,消耗著精神,消耗著生命。與此同時,蘇北還鮮明地感受到金超心理上和他越來越大的距離,這使他很苦惱——自從來到東方文化出版中心,蘇北一直恪守的中庸和諧的處人之道,非常輕易地被打破了,他現在成了人和人進行爭鬥的一極。 他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成為這個樣子。 蘇北驚異自己為什麼要違背剛剛來到東方文化出版中心時對自己的約束——他要求自己置身與一切事情之外。他知道生活由一系列矛盾分化組合而成,你只要不置身其中就不會有煩惱。自從來到東方文化出版中心以來,他一直做得很好。這是消極嗎?如果是消極,那也是因為在他眼前展開的這個世界太荒誕、太滑稽了。他為此感到悲哀。 這是一個作家的悲哀,不是生活的參與者的悲哀。 你願意悲哀就悲哀去吧,太陽照樣每天從東方升起,世界上到處都是愛情與仇恨,走獸們在遠離人類的地方警覺地守候著越來越狹小的家園,長江大河奔騰不息,高聳的山巒輕蔑地俯瞰著被稱之為「人」的那種東西沒完沒了的喧嚷……誰會瞭解在一個微不足道的地方有一個微不足道、只有在高倍顯微鏡下才被觀察到的細菌有何思想呢?誰會瞭解這個細菌在一段時間內感受到的悲哀呢?如果把地球演化的歷史比作二十四個小時的話,人類的歷史不過才是幾秒鐘,在這幾秒鐘裡,你的生命歷程,哪怕是往長了說一百年,還有記錄的必要嗎?你的喜怒哀樂,還有述說的必要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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