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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崤陽縣在傳統上是產優質蘋果的地方,這幾年縣政府在改良和引進蘋果新品種上下了很大功夫,又投資修建了鄉間公路,蘋果產業獲得了很大發展,章村驛就成了優質蘋果的集散地,每天都有上百輛拉蘋果的大卡車進出。

  廟溝正好處在非常有利於蘋果生長的山地丘陵地帶,種蘋果的優勢一下子突顯了出來。

  宋春生是個老實疙瘩,幹活不要命,硬是靠自己闖蕩下了一份家業,有了全村務育得最好的果園,新箍了三眼石窯,甚至購置了當地農家還很少見的小四輪拖拉機。婚禮這一天,他就是用這台嶄新的拖拉機把新媳婦金秀和金超、金耀從金家凹拉到廟溝的。

  婚禮就在宋春生家的窯院裡舉行,來了很多人,極為熱鬧。收禮金的老漢在窯院門前支了桌子,一絲不苟地用毛筆記錄贈禮金的人的名字和禮金數目,從章村驛請來的做飯師傅耳朵上夾著帶過濾嘴的紙煙,在院子裡新砌的鍋灶前愉快地忙碌著,鍋灶上的濕泥冒著熱氣。

  金超前前後後地幫助招呼人,忙得滿頭大汗。他真的高興。

  司儀是一個老實巴交的小夥子,靦腆而窘迫,完全按照一張紙上寫的文字主持了婚禮,好在人多,哄著,鬧著,氣氛仍然熱烈。

  接下來就是喝酒吃肉,十幾桌酒席全部坐滿了,一撥人還沒吃完,另一撥人已經站在旁邊等候,一個個都吃得大汗淋漓。

  金秀和春生來會走動著給大家斟酒,接受著各種形式的祝願,兩個人都喝了不少酒。

  金秀不斷觀察金超。

  ……昨天晚上,金超在家裡說了他和小佩嫂離婚的事。金喜財老漢嚴厲地進行了追問,金超雖然沒說出所以然來,但是鑒於兒子現在的身份,老漢也就不好多說什麼,他已經不能像以前那樣罵他了。老漢恨恨地看著已經完全城裡人做派的金超,一晚上再沒說一句話。母親長噓短歎的,既不責怪兒子也不責怪兒媳,一門心思抱怨離婚這件事本身,就好像這件不知什麼人做出來的事情傷害了她的兩個娃娃一樣。

  最感到震驚的是金秀。她和紀小佩一直通著信,和春生的事,她沒對金超說,先對紀小佩說了,紀小佩為她高興,說一定來參加她的婚禮……她把這封信拿給了春生,春生認為這個沒見過面的嫂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他們一直在等她呀!

  金秀哭了,搖著金超的胳膊,說:「為啥麼?!到底為啥麼?!」

  為啥呢?金超無從回答。

  ……

  細心的金秀看出來,哥哥心裡沒有放下這件事情——她看到他不招呼人的時候,爬到臉上那種憂鬱的神情。金超坐到酒席桌上去了,金秀怕他喝多了酒,讓金耀看住他,金耀就坐到了哥哥身邊,有時候還替哥哥喝酒。

  好在金超能夠控制自己,他沒有失態。他遠遠地看著老實巴交的春生,眼睛裡閃爍著親愛的光亮。他認為金秀的婚姻很美滿。他為這個可愛的妹妹從此有了自己的幸福生活感到高興。

  酒席快散的時候,一個從金家凹來廟溝走親戚的人捎來了一封信。金秀拿到手裡,馬上看出是紀小佩寫給她的。她把信拿到洞房裡看——

  小秀:

  你可能已經知道,我不能來參加你的婚禮了。我為你高興。婚姻是人生中的大事,你能夠找到一個你愛他他又愛你的人是一種福份,要特別特別珍重啊。

  我不知道該怎樣表達我的祝福,現寄出五百元,你和春生商量買件什麼有用的東西吧。

  你哥很為你高興,他回會去看你的──接到這封信時,我估計他已經回去了。他是那樣愛你。

  紀小佩

  金秀的眼淚撲簌簌落了下來。

  不知道北誰看見了,窯洞外面有人說:「金秀哭哩!」

  春生、金超和金耀跑進窯裡。金秀手裡攥著的信,金超猜到可能是小佩寫來的。春生把信從金秀手裡抽出來,看是紀小佩的,想藏起來,被金耀搶了過去,並且打開看了。

  金秀突然翻身坐起來,眼淚汪汪地叫道:「甭理我!你們都甭理我!」

  說完,她撲到炕上摞著的新被褥當中去,嗚嗚地哭出了聲。

  金耀抖著手裡的信,低聲對金超說:「日他個媽的,這是欺負人哩。」

  金超沒理他,默默走出了窯洞,重新坐到酒桌前面去了。

  金超決定把父母親破舊的窯院整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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