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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一旦進入角色,吳運韜看人看事就有了新的角度:同樣是這座沒有什麼特色的樓房,同樣是這樣一些員工,他都產生出一種強烈的親近感,就連「東方」兩個字都有了特殊意義,坐在小汽車裡,他會突然叫道:「哎!」司機吳凱問怎麼了,他說:「剛才我看見一個商店叫『東方』。」吳凱說他也在別處看見過這兩個字。吳運韜開玩笑說,這實際上是一種侵權,以後應當建議人大常委會進行有關保護單位專有名稱的立法。為人厚道老實的吳凱什麼都沒說,因為他沒聽懂這句話,也沒體會出吳運韜說這話時的心情。

  吳運韜越來越經常地晚回家了,並不僅僅是矯情,他的確忙;而他妻子馬鈴炫耀他的方式,就是氣憤地對人說:「那個人現在賣給公家了!」

  對於班子的變動,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員工沒有給以多麼特別的關注,他們還深深地震駭于杜一鳴的被開除公職之中。如果說在這之前他們不敢議論的話,現在氣氛鬆弛了,不敢說的話敢說了,杜一鳴反而成了議論中心。至於第二把手為什麼讓吳運韜當而沒有讓富燁當,吳運韜得到這個位置對於吳運韜個人和東方文化出版中心意味著什麼,除了李天佐、金超、師林平等個別人,沒有什麼人把它看作了不得的事情。這裡有這樣一個極為普通的道理:人只關心和自己有關的事情。杜一鳴過去可能和他們無關,但是這個人突然從大家的生活中消失,那些平時看似無關的小事也就有了某種關係,人們議論的也正是這些小事,如同人們總要議論一番突然死去的人一樣。

  吳運韜懷著嫉妒忍受杜一鳴事後的輝煌。

  好在這段時間不長,生活就像一條江河,打了一個漩渦之後又歸於平緩,以它特有的深沉往前流動著,好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發生過的事情變為記憶,深深地溶到河流深處去了,如果沒有什麼東西再一次激越這條河流,它就不會再翻卷上來了。

  徐罘發現吳運韜並不是那種讓人心裡緊縮、想辦法防備的人,和預想的不一樣,徐罘對他印象非常之好。

  吳運韜早在徐罘到來之前就讓人把夏乃尊的辦公室重新進行了裝修;他主動來向徐罘彙報工作,推心置腹地談工作設想,談對中心裡一些同志的看法。徐罘印象深刻的是:他對談到的人都給以正面評價,就像在談論自己的兄弟姐妹……這種品質非常可貴,領導幹部具備了這種品質,他領導的單位就不會劍拔弩張,就不會生髮醃醃臢臢的事情,而這正是徐罘對自己治下的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未來期望。

  徐罘特意問吳運韜:「李天佐這個人怎麼樣?」

  吳運韜不加思索地說:「老李的個人經歷很不幸,文化大革命中,他父親是一所中學的校長,你知道,那時候學校很亂,結果,他父親被學生打死在批鬥會上了。當時,也在這所學校讀書的李天佐就在學生中間,他不敢去保護父親。父親死了以後,母親也投河自盡,十三歲的李天佐開始在社會上流浪,嘗盡了酸甜苦辣,對社會、對人都形成了偏激的看法……但是這個人很好學,知識面較寬,編輯工作做得也不錯,他抓的圖書,效益也很好。過去沒有把這個人放到合適位置,放對了位置,他可以做很多別人做不了的事情。」

  這不是回答,或者說這是一個標新立異的回答。對於這樣述說問題的吳運韜,徐罘反而無法判斷了,就像本來清晰的物體由於焦距變化又模糊了一樣。

  但是一件事情又使得這個物體清晰起來。

  春節前夕,吳運韜問金超有沒有安排,金超說沒有,吳運韜說:「那咱們去看幾個人吧。」金超自然很樂意。「明天你和我一塊兒坐車,我要到部機關去一下,你回中心取點兒錢,然後到機關接我。」

  他沒有說去看誰。

  第二天早晨,金超從窗戶看到吳凱把車開來了,就先下樓,坐到車上和吳凱聊天。吳凱把所有人都當作領導敬著,金超願意和他在一起說話。

  看見吳運韜從臺階上下來,金超急忙從車裡鑽出來,站在車邊等,看到吳運韜走近了,叫了一聲:「吳主任。」

  吳運韜點點頭,上了車,坐在吳凱旁邊。金超坐在後面。

  今天是星期六,天氣寒冷,街上的行人和汽車都顯得比平時稀少。

  吳運韜看著街景,對金超說:「中心幾個主要領導都不在北京,所以你跟我去。」

  金超用笑表示對這種信任的感激,以讓吳運韜聽到為限。他沒問去看誰,他知道吳凱太實誠,什麼人都可以把話套出去。以前金超想瞭解什麼情況,就把吳凱扯到東方文化出版中心附近小飯館裡喝上幾盅,總是能夠如願以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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