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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夏乃尊不但沒有阻止杜一鳴帶人到中國文化大學去,後來在越來越強烈的社會思潮和中心一些年輕人的鼓動下,反而先後兩次追隨在杜一鳴身後,走出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大門,也到中國文化大學看熱鬧去了。儘管他不是去進行什麼討論,更不是去發表什麼演說,但是,他這個行為本身已經鑄成大錯。

  夏乃尊第一次去中國文化大學時天已經開始熱了,樹上的葉子正在茂密起來,中午的時候,已經可以聽到一兩聲還略嫌羞澀的蟬鳴。

  吳運韜記得,那是他請沈然在新開業的粵菜館吃飯的第二天。在這家粵菜館華美的包間裡,沈然為了回報吳運韜的好意,向吳運韜通報了從謝東方那裡得來的政治風潮演變的最新資訊。

  當吳運韜從辦公室看到人群簇擁著夏乃尊從東方文化出版中心樓前出發的時候,這個一直在等待什麼事情發生的人,體會到一種強烈的快感。

  ……

  那段時間真是亂透了,事情並沒有向沈然所說的那個方向發展,沒有出現強力來改變社會輿論浪潮湧動的方向,杜一鳴和夏乃尊這樣的人不但沒有被阻止,反而進一步被縱容,成為某種不可抗拒的生活主流。夏乃尊在東方文化出版中心也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擁戴,就像杜一鳴在職工中獲得擁戴一樣。這個一向以正統、呆板著稱的人,從另外的方面美好了他的名聲。

  吳運韜不認為沈然的資訊有誤——謝東方的資訊來源直接而可靠——這只能說明目前社會正處在空前複雜的時期,這意味著還會有新的變數。他還要等待。

  十天以後,夏乃尊又親手書寫了橫幅,由鄭九一和師林平舉著,第二次到中國文化大學去了。這期間,主管直屬單位的Z部副部長廖濟舟曾經數次打電話給夏乃尊,勸他慎重,什麼都不要做。夏乃尊向廖濟舟隱瞞了他的思想,同時也隱瞞了杜一鳴的所作所為:「老廖,你放心就是了,東方文化出版中心沒事。」

  夏乃尊通過另外的資訊源斷定他這樣做是對的。

  夏乃尊和杜一鳴不一樣,他參加類似活動絕無動機,他不認為在播撒種子,也從來沒有從這種喧嚷種企盼著收穫。從某種意義上說,是社會喊出了他的聲音,他才喊出自己的聲音。他把自己還原成為了一個有血有肉的生命體,他每天都感受到生命的詩意,就像生活又從二十歲重新開始了一樣。

  他不知道,對於一個領導幹部來說,這是非常危險的,非常危險。

  吳運韜離開窗戶,坐到辦公桌前。儘管他有十二分理由認為杜一鳴和夏乃尊早晚要走向毀滅,但是一個人被冷落在熱熱鬧鬧的輝煌之外,心裡仍有幾分寂寞。

  金超敲門進來了。

  金超從K省老家回來,黑了,瘦了,身上還有了幾分農村人的氣質。他馬上從吳運韜的臉上看出來的正是時候。他把一小布袋小米和紅棗放到沙發角讓人看不到的地方,說:「沒什麼可帶的……」

  吳運韜說:「你回去了多長時間?」

  「有半個月吧。」

  吳運韜笑了:「我怎麼覺得一個多月似的……」

  「我也是呆不住了,」金超說,「雖然家裡人一再讓我多呆幾天。」

  其實是紀小佩一再要走,他拗不過她,才提前回來的。

  吳運韜站起身往外看一下,杜一鳴和他帶領的人已經拐到大馬路上去了,他最後拿定了主意,沉穩地落座在轉椅上,做出要好好聊聊的姿態,親愛地看著金超,說:「怎麼樣?家裡人都挺好的?」

  金超開始述說回家遇到的事情。他對那些事情都做了小小的加工,在變形的故事裡,他是一個受人誇讚、人緣好、熱愛家鄉土地和人們的人。他還講了一些在金家凹流傳的民間傳說,他說那裡是產生故事的地方,他說:「老吳,你要是有時間,一定到那裡去看一下……」金超很吃驚自己一下子說了這樣多的話。

  整座樓都空了,兩個談話者心境平和。這是金超超水準發揮談話能力和吳運韜保持長時間保持關注興趣的主要原因。李天佐破壞了這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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