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的移動(16)_陳行之

十六

　　果然，紀南對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知之甚詳。

　　北京有很多國家部、委，有的屬於黨的系統，有的是政府系統，比如我們常常聽說的中共中央宣部、中國對外經濟貿易部、外交部、衛生部、文化部、林業部、鐵道部，等等。這些部、委是國家政權的一種形式，它們行使的是國家權力機關的職能。

　　如果把國家政權比喻為一個巨大動物的話，這些部、委就是支撐它行走的腿。當然，腿和腿是不一樣的，這要看它處在軀幹的位置，有的重要一些，有的就不那麼重要。但是你不能說哪一條腿是多餘的，既使是在國家大刀闊斧消減和合併各大部、委之前，你也不能說哪一個無足輕重的部、委是多餘的。權力是這樣一種東西，它一旦在某個地方存在，就會找到供它支配的力量，反過來那種力量也會對權力產生依附，兩者變得須臾不可相離。廣而論之，任何一種社會結構都是在這種情況下形成為一定形態的。我們可以這樣說，沒有體現國家權力的這些部、委，國家的政治生活和經濟生活就要停滯。

　　然而在這裡有另外一種情況，有的機構帶有明顯的國家部、委的特徵，但它又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國家部、委，因為國家部、委的重要職能——行使國家權力——在它那裡是不完全的；而它又不是群眾團體，群眾團體不行使國家權力，它卻在一定意義上承擔著行使著國家權力的職能。我們不妨將其稱之為「准部、委」。

　　雖然指出這一點很重要，就好比指出一個人的身份才好考察他的行為，指出事件發生地的性質才好對事件進行有意味的梳理一樣，但是我不想在這方面花很多的筆墨。我要指出的一個事實是，既然這些「准部、委」在一定程度上承擔著行使國家權力的職能，那麼，在其組織形態上就和國家部、委有了某種程度的同一性。比如它有行政級別，有保證其運轉的財政預算，有基本上和國家部、委匹配的機構設置——儘管這些機構的名稱和國家部、委機構的名稱大相徑庭。

　　我可以舉一個具體的例子。

　　國家對於新聞出版行業的管理一向極為嚴格，新聞出版單位的設置，基本上是以省級為單位進行綜合佈局的，也就是說，一個省設立幾家出版單位，這些出版單位各自承擔哪一類圖書出版業務，都是嚴格規定的。一些單列市和有影響的大學和科研機構被批准成立個別新聞出版單位是另外的話題，不贅。就新聞出版這一塊來說，省與省之間幾乎沒有什麼差別。從行政級別上來說，國家部、委等同於或者大致等同於省，所以，在國家對新聞出版實行總量控制的政策指導下，每一個部、委都被允許建立自己的新聞出版單位——新聞單位實際上就是那個部、委的行業報紙，出版單位出版的圖書也曾經被嚴格限定在所屬部、委的業務範圍。雖然這兩點在實踐中都有了很大改變，但是，基本格局仍然是這個樣子。我們前面說到的「准部、委」，也參照了這項政策，被特殊批准可以擁有自己的新聞出版單位。這樣，我們也就不難理解，全國一共五百多家出版單位，為什麼北京就占去了二百多家。

　　我有一些在部、委所屬出版機構工作的朋友，他們當中既有社長、總編輯，也有中層幹部，還有普通編輯，他們和我講述的東西讓我大開眼界——我驚訝地發現這些出版機構幾乎都有相同的結構，相同的體制，相同的運轉機制，它們的經營結果也大體相同。這些單位的人文狀況——這裡指的是領導班子成員間的關係是否融洽，工作達到何種狀態，領導成員以及普通職工在這樣的工作環境是否感覺心情舒暢等等軟指標——竟然沒有多大的差別。他們為我提供的大量耐人尋味的資料和生動的生活素材，大大提高了我對正在講述的這個故事的理性認識，在情節上也得到了大量補充。

　　這或許也就是我為什麼最終要把故事發生的地點選擇在出版單位，而且是「准部、委」所屬出版單位的原因之一。

　　回到我們的故事中來。

　　我把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上級單位稱之為「Z部」有兩個意思：一是讀者可以直觀地看出這是一個「准（Z）」國家部、委，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國家權力機構；另一個是，讀者可以從「部」這個字中直接感受到它又在一定程度上行使國家權力職能的特徵。任何一種比喻和替代都不可能很嚴謹，我不認為「Z部」是一個非常準確的名稱，但是，它毫無疑問是最接近真實狀態的名稱。

　　權且將就。

　　Z部的組織結構和領導機構的人員構成是這樣的：部長邱小康，他同時還兼任黨組書記的職務，常務副部長、黨組副書記梁崢嶸負責全面工作，另外三位副部長都是黨組成員，分別是廖濟舟、李旭東、張秉國，各自分管一項或者兩項工作。論行政級別，邱小康是正部級，其他人除了梁崢嶸是副部級之外，其餘皆為正局級。

　　Z部機關共有十一個司、局機構，還有九個下屬單位，當初建立這些單位的時候，比照了國家部、委編制，都有一定程度的行政色彩：比如它們有正局或者副局的行政級別，大部分經費都要由Z部劃撥，它們自身沒有企業責任，等等。

　　東方文化出版中心是九個下屬單位之一。

　　紀南說：「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剛成立的時候，出版不是它的唯一業務，它還從事廣告和印刷等項業務，但是，在後來的發展中，廣告和印刷又獨立為新的單位，從中心剝離了出去，也成為Z部的直屬單位。現在，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實際上就是一個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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