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灘18號(75)_右耳

七十五

　　"看一下路牌。"唐碩發出指示，他聽起來很焦急的樣子，這讓程嵐在奇怪之餘還有點兒感動。不過在上海這種城市要想迷路也是很困難的，有錢、有手機、有計程車，所有的指示牌都是中英文的，想要在此上演《迷失東京》那就太做作了。

　　"嗯，我打車來找你吧，你在哪兒？"程嵐邊說邊攔下一輛出租，司機見她遲遲不報出目的地，從後視鏡裡看她的眼神便充滿了期待，八成是在祈禱程嵐是路盲。

　　"我想去哪兒？嗯……我想去天極酒廊，就是那個亞洲第一高。"也不知怎麼的，腦海裡突然蹦出那個地方，沒想到唐碩立刻就答應了。

　　"待會兒見。"程嵐笑著掛了電話。

　　出租司機也高興得笑了，他把程嵐當外地觀光客了，方向盤一轉就準備來個一百八十度急轉彎。

　　"哎……師傅，你應該直走，前面就是高架。"程嵐嚷了起來。

　　"哦……你看這腦子。"方向盤再轉，又是一百八十度！

　　計程車剛停穩，先到一步的唐碩已經迎了上來。他替程嵐拉開車門的動作讓她覺得自己好像參加舞會的公主，於是左手接過找零右手便順勢遞了出去，下一秒她的手便被一陣溫暖包裹住了。

　　高樓林立的地方通常會產生很猛烈的風，"亞洲第一高"的門前自然更是不同凡響。程嵐剛一下車就被風吹得一個踉蹌，還好唐碩一把拽住她，兩人低著頭一陣猛跑，直到進了底樓大堂才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

　　"還好吧？剛才差點兒摔倒了。"

　　"沒事兒，那說明我身輕如燕。"

　　唐碩認真地看了程嵐一眼，那表情有點兒奇怪。

　　"怎麼啦？我臉上的妝花了？"早晨出門時程嵐還特意用了睫毛膏，要是花了那就糗了。

　　"我在看你是不是在強顏歡笑。"他又仔仔細細地打量了程嵐一番，終於下了結論，"嗯，還好，比我想像中的好。"

　　"為什麼……我很好啊！"

　　唐碩挑挑眉，他這個習慣跟程嵐挺像的，"好就可以了。"他說得輕描淡寫，程嵐卻覺得心裡的某根弦像是被撥弄了一下。

　　天極酒廊坐落在"亞洲第一高"的最頂層，號稱是世界上最高的酒廊，距離地面四百零二米。從底樓大堂上去一共要換乘三部電梯，最後還有一截樓梯要走。電梯裡一直只有唐碩和程嵐兩個人，程嵐將唐碩的手腕扳到面前看了一眼，才八點半，夜生活還沒有開始。

　　看來這裡的燈光亮度是與樓層的高度成反比的，從第三部電梯走出來便是一個不大的扇形廳，四個角落各掛著一盞古色古香的琉璃燈，那暗紅色的燈光幾乎起不到任何照明作用，卻烘托出落地窗外璀璨妖豔的夜景。

　　高跟鞋踩在柔軟的地毯上，讓人有一種往下陷的錯覺。程嵐將臉頰貼在窗上，那股冰涼一路深入心底。從這裡還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條江彎曲的弧度，水面上有許多亮著彩燈的遊船。因為離得遠，它們看起來似乎是靜止的，但不經意間卻已經換了位置，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飛快地重新擺放了。

　　窗外有許多條燈光帶，最亮的那一條是靜止的，看來隧道口是一如既往的堵車。程嵐睜大了眼睛，望著那條光帶用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往前挪動，她覺得胸口有一股酸澀，正慢慢地向上湧。

　　"唐碩……"

　　"嗯？"從出電梯開始，唐碩就一直站在旁邊，很默契地保持著安靜。

　　"你轉過去……"

　　"……好！"

　　唐碩緩緩地轉過身，然後他便覺得後背上貼住了一個人，接著兩條柔軟的胳膊從他的身後環了過來。

　　昏暗中，兩個人默默地站著，一動不動。

　　過了許久，唐碩聽到程嵐的吸氣聲，她帶著重重的鼻音道："好了，我們現在上去，應該可以有一個好位子。"

　　"靠窗的嗎？"

　　"靠牆角的……"

　　整個天極酒廊完全採用了後現代主義的裝潢風格，完全裸露在外的鋼鐵支架縱橫交錯，將頂棚分割成各種奇形怪狀的幾何圖形，把脖子擱在柔軟的沙發靠背上仰望，不用太久就會讓人產生嚴重的眩暈。

　　二百七十度的超大落地窗是這間酒廊最吸引人的地方，往下看時會有俯瞰眾生的感覺。然而設計師很狡猾，從吧台到餐桌都採用了通透的玻璃材質，倒映出窗外的風景。人的視線很容易就被模糊了，便會覺得飄飄蕩蕩的，恰到好處地表達了"高處不勝寒"的主題。

　　但是程嵐和唐碩選擇了窩在牆角的位子，在他們的另一側甚至還有一根粗大的立柱，將無敵夜景擋了個十足十。之前服務生還一臉欣喜地告訴他倆今晚還有靠窗的座位，誰知竟遇到這兩個不解風情的傢伙。

　　程嵐捧著手中的鮮奶喝了一大口，覺得全身暖和了起來。想到剛才服務生滿臉匪夷所思的表情，忍不住笑了。是啊，在全城頂級的酒廊點一杯熱鮮奶，簡直有故意刁難的嫌疑了。不過這裡的工作效率和它的海拔一樣讓人歎為觀止，才兩分鐘，熱氣騰騰的鮮奶就送到面前。

　　溫暖舒適的地方總是能讓人放鬆，伴隨著低低的鋼琴曲，程嵐把今天的神奇遭遇全都說了出來，最後搖頭笑道："誰又能想到，他最後說的居然會是起亞，那感覺好像是兜頭一盆涼水……不對……反正是很詭異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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