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省女子(49)_謝絡繹

四十九

　　陶露飛站在插滿鮮花的洗手台邊，迅速取出王健東送給父親的見面禮，打開一看，一條很粗的足金項鍊，與這個比起來，上次被小表嬸黑掉的那只手鏈簡直就是個嬰兒。

　　一旁有人走了過來，陶露飛趕緊合上蓋子，放到提包裡。她裝作洗手，彎著腰一面撩著水一面看鏡子中的自己，年輕的臉上，滿是不安卻夾雜著興奮。

　　路該怎麼走，是不是一定要依著內心的那股最強勁龍捲風？

　　第二十章原來你也在這裡

　　陶露飛離開後一會兒，衛生間進來一個女的，走到鏡子前補妝，玫紅色的唇膏配上輕巧的短髮，看起來嬌媚無比。——趙豔豔，這個不斷尋找人生轉捩點的女人，如今正以一種說不清楚的身份與她的追隨物件，萬氏集團的總經理萬習安先生公開出現在各種場合。在臉上薄薄蓋了些粉後，趙豔豔左右晃了下頭，檢查兩邊臉的妝容，確認完美後，這才收拾好化妝包，裝進一個體積小巧但CHANEL反交插兩個半環的標誌卻很碩大的小拎包裡，一轉身步出衛生間，直接上了樓。

　　在最深處的一個卡座裡，坐著三個人，見趙豔豔回來了，萬習安揮手招呼她：「快快快，繼元要當眾脫衣服了……」

　　坐在他們對面的張繼元，此時正在與身邊的一個食指戴著蠶豆大小的玉蝴蝶的女子拼酒。萬習安向趙豔豔解釋：「他跟楊倩猜大小，連輸了兩盤，不服，發飆說，如果連輸五盤的話不但喝酒還當眾脫衣服……現在已經是第三輪了，又輸了，哈哈……」

　　趙豔豔一笑，說：「楊倩加油，讓酒精傷害他的胃，再讓我們的目光穿刺他的身體。」

　　萬習安笑得前俯後仰，與辦公室中嚴正的形象判若兩人。

　　第五盤了，張繼元果然輸了。一旁的楊倩得意地端起他面前的紅酒杯，舉到他嘴邊：「自己喝還是我灌？」

　　張繼元瞥了一眼楊倩，抓過她手中的杯子大口大口地喝幹，然後一起立，開始脫羊毛衫：「說到做到，喝酒嘛又不是喝藥，脫衣服嘛又不是抽脂，簡單。」

　　「唉，不是說『當眾』嗎，你得當著大眾的面脫。」趙豔豔手指著距他們好幾米遠的雕花護欄，「站那兒，居高臨下，萬眾敬仰，多好的位置。」

　　張繼元已經把毛衣脫了下來，裡面是件米色襯衣，他正兒八經地走出座位來到護欄邊，背對著那三個人，雙手扶在欄杆上，正要摸索著從褲子裡抽出襯衣，突然轉過身：「當眾可以理解為當著『大眾』而不是你們三個『小眾』，那脫衣服就能按我理解的只脫去外衣而不是什麼都脫。」說完，他故意走成了機器人的樣子，一步一步挪到座位上。

　　不只那三個人，臨桌的也都笑了起來。

　　這個時候，餐廳CD機裡放出的音樂換成了現場的鋼琴演奏，沒有人報幕，但蕭邦的這首《離別曲》是大多數人都很熟悉的曲子，至少是聽起來不覺得陌生，比如樓上的張繼元和樓下的白小憶。他們雖然身在同一家餐廳，卻離得很遠，雖然同聽著一首鋼琴曲，卻並不知道他們心中關於這首曲子的另一個主角，此時此刻，也在聆聽。

　　張繼元重新轉過身去，站立在欄杆前，俯視著樓下彈鋼琴的女孩。

　　白小憶原本正在撕扯著一隻螃蟹的前夾，嘴裡塞滿了東西，聽到曲子響起，她停了下來，慢慢地，再緩緩咀嚼著，只是比剛才的動作放緩了而已，並沒有向中廳的小舞臺上張望，但與樓上靜立凝神的張繼元相比，此時她的眼裡並沒有比他少多少惆悵。

　　那個時候他們剛認識不久，有一次張繼元帶白小憶去吃西餐，一旁的鋼琴空著，白小憶吃著吃著突然站起身來，說：「也許我會給你一個驚喜。」她來到鋼琴前坐下來，掀開琴蓋，先左左右右輕輕拂了一下琴鍵，然後慢慢把手指對準起始音。工作人員正要上前阻止，被張繼元攔住了。白小憶生硬地敲了幾個音出來，餐廳裡有人抬頭查看出了什麼狀況。白小憶並不理會周圍的唏噓聲，繼續一頓一頓地按著琴鍵，慢慢地，她越彈越熟練，一曲巴赫二步創意曲蹦蹦跳跳地連貫起來。終了，她抬起頭，看著張繼元，先是微笑，笑到最後居然流下兩行淚來。

　　稍後，在匆匆趕來的鋼琴師嫺熟的《離別曲》琴聲中，白小憶跟張繼元講起了自己的身世。她說：「你知道，我來自農村，根本沒機會接觸鋼琴的。」

　　張繼元的確感到意外。他問：「那剛才是怎麼回事？」

　　「奇怪吧，我也覺得奇怪。我一看到鋼琴就有一種衝動，就知道自己能彈。」白小憶說，「我小時候其實生活在城市，五歲那年被人送到鄉下。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就剛才的表現看，我小時候一定學過鋼琴，而且彈得還不錯。」

　　張繼元看著白小憶，覺得這個瘦小而美麗的女孩子身上散發出迷霧一般的氣息，籠罩著他，令他著迷也令他憐惜。

　　一曲終了，兩個人一起回到現實。張繼元回到楊倩身邊，她母親千方百計為他尋到的這個權貴二代，正在與他接觸，如果不出意外，戀愛、結婚，生子，這些程式必定會一個接著一個進行，註定的一般。很多事情看起來就是這樣，軸對軸契合了，輪子也就轉得快了。而白小憶，繼續大口大口地吃東西，耳膜間鼓蕩著自己的咀嚼聲，極力沖淡正在迴響的鋼琴曲，雖然，是另一首，但它與她熟悉的那首，離得太近了。

　　張繼元沒有直接回到座位上，而是打了招呼直接下到一樓去洗手間，萬習安會意地點了點頭，之後，似乎是不經意地，他對楊倩說：「能幫個忙嗎？」

　　「幫你倒杯酒可以，超過這個難度以外的，得考慮。」

　　「這事跟你給我倒酒是一個重量級的。」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