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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這一個月,白小憶酒店的銷售工作沒有做成一單,因此只能拿底薪七百塊,但靠擺地攤又賺了八百塊。她給奶奶寄去了五百,支付日常支出八百,餘下的三百存了起來。存錢的時候她特地在ATM機前搞了個儀式,很小的小動作,排在身後的人都看不到。她的儀式是,雙手合一,兩目緊閉,口中念念有詞:開張啦!在這個只有她自己明白的儀式中自然有一個也只有她才知道的目標,白小憶不想稱它為夢想,因為她覺得夢想聽起來太遙不可及,不如目標來得現實,雖然事情本身的難度確實可以和遙不可及畫等號。

  興沖沖地下車找到自己的位置後,白小憶發現自己一直擺攤的那一平米點的小方塊居然被人占了。這個地方是白小憶費了很多工夫淘到的,之前左右的攤擺得鬆散,留下的是一個兩隻鞋子橫在那裡那麼小的通道。白小憶注意看了一下,別的地方,兩個攤位間也就只能橫得下一隻鞋子,這就意味著這個地方有空可鑽,重要的是,兩邊攤位上賣的東西都跟她的不一樣,不屬於競爭對手。她於是賠著笑,在通道上攤上一小長綹塑膠紙,從上往下擺上幾雙卡通拖鞋,這是她的主打商品。兩邊的人都沒說什麼。第二天白小憶早早過來,照前一天的樣子擺好東西。她發現兩邊的攤位又稍稍拉開了一點距離。於是,她又加了一小綹塑膠紙,一順擺上卡通手電筒。第二天,位置又大了一點。她一高興,一邊送了一雙拖鞋給他們。就這樣,花了四天時間,白小憶在幾乎找不到位置的方橋地攤間,為自己開闢出了一個小天地。

  白小憶看到,占她地方的是一個與她年齡相仿的人。這是方橋的另一個特點,擺攤的年輕人居多,而且大多衣著時尚,看起來似乎沒有什麼生存壓力。但其實他們的衣服都很廉價,他們的情況看起來不算太壞全仰仗那副還留有青春痘痕跡的臉,逼走了一切負面的衰敗的形容詞。白小憶早就在人群中認出了幾個與她一樣來自漢西村的同行,經濟條件怎麼樣不言而喻,但個個都如白小憶一樣生龍活虎,幹勁十足。什麼叫青春無敵?也許這便是。

  白小憶站在高出她一個頭的搶攤者面前,一眼看到他耳朵上一邊紮了兩個耳洞。她說:「喂,這是我的地方。」

  人家根本就不理她,忙著招呼一個彎腰撿起一個粉紅色手機袋的女孩,說:「八塊錢,手工的。」

  白小憶恨恨地,斜著眼睛盯著他,轉而對買東西的女孩說:「他哄你的,手工的怎麼可能只賣八塊。」她奪過女孩手裡的手機袋看了看,繼續說:「流水線上的東西,頂多五塊,你還到四塊他還有賺的。」

  女孩走了。

  對面的那個人氣得瞪大了眼睛:「找事兒啊,不想活了?!」

  白小憶仰著頭說:「找事兒的是你好不好!這是我的地方,你憑什麼占了?」

  對方哼了一聲說:「你的地方?誰規定的?誰規定的這裡姓你不姓我啊,從今以後,這裡就是我的地方了。」

  白小憶左右看看,期望兩邊攤位的主人能出面替她說句話,可他們像沒事人一樣,一個忙著從蛇皮袋裡往外擺東西,一個扭臉跟另一邊上的攤主說話。

  白小憶心想,不對呀,按說這兩位已經跟她很熟了啊,連彼此住在哪兒,白天幹什麼工作這樣的話題都聊過了,怎麼關鍵時刻全當不認識啊。她轉向左手邊的攤主,那是一個年紀不大,但看起來很顯老的女孩,盤發,看樣子是自來卷,額前的碎發像鋼絲一樣彎曲而堅挺。

  「小丁,你給我做個證。」白小憶說。

  小丁根本不抬頭,繼續整理她的東西。

  白小憶又轉向右邊:「安安!」

  安安仍然與鄰攤聊著什麼,並不接白小憶的話。

  白小憶氣得上下牙齒直打架。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響亮的怒喝衝開了憤怒、尷尬的空氣:「讓開!」

  白小憶轉過臉一看,這個聲音的主人居然是她的上司,劉軍。

  不等白小憶再作反應,劉軍繼續吵吵:「聽見沒有,讓你走!」

  對面的男青年被劉軍的氣勢壓住了,雖然反抗,但聲音明顯降了八度:「憑什麼?」

  劉軍二話不說伸手要掀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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