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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當溫柔問她還回不回淺宇上班時,她很肯定地搖了搖頭。

  然而她才搬回家第二日,高訪已出現在她的家門口。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仿似是古代帝王的妃嬪,萬歲爺一個不高興她就被打入冷宮,不知什麼時候皇上忽然想起此人,於是一道旨下,她又得誠惶誠恐地提頭面聖。

  考慮過後,她還是隨高訪回了淺宇。

  上到六十六樓她看見自己的位置已經換了人,丁小岱不知去了哪裡,張端妍坐在原來她的椅子裡禮貌地和她打招呼,辦公桌上所有擺設都已撤換一新,一點她曾在這裡工作過的痕跡都不留。

  她幾乎微笑,還以為高訪接她回來是因為占南弦認為遊戲還沒結束,所以不准她卸下戲服離場,而今看來竟連這一點點都是自作多情。

  走到總裁室前,她舉手敲門。

  「進來。」

  當聽到那個熟悉了幾十年卻又因最近分離太久而變得有點陌生的淺淡嗓音,她握在門把上的手竟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在原地站了半晌,直到情緒穩住,她才推門進去。

  占南弦依然是頭也不抬,工作時永恆認真專注,修長手指在極薄的鉑金筆記本上擊鍵如飛。

  「找我有事?」她淡聲問。

  「秘書部經理劉丹然懷孕請假長休,她推薦由你來接任,遲碧卡評估後認為可行,例行公事我得問問你的意思。」

  這段對話並不在預料當中,她怔了怔,反應過來後輕聲道:「我打算回英國繼續讀書。」

  「申請到學位了?」他的嗓音十分穩和。

  「差不多。」

  他終於停下工作,十指交握,視線依然凝定在電腦螢幕上,半垂的濃密長睫遮去了眸色,線條分明的側面慣常地勾起一抹唇弧:「上次一走就是七年,這一次呢?你又打算離開我多久?」

  有一瞬間她以為自己聽錯,他的話聲中怎麼可能會帶著淡淡的痛楚,還有一絲隱隱約約的薄恨,她不做聲,只覺無法適應他的變幻莫測,完全不知道他的心在想什麼。

  他側過頭來,她幾乎在那雙淡冷眸中看見近似虛無的思念,但下一時間他的說話馬上讓她清楚,一切和從前一樣,不過全是她自以為是的錯覺。

  「朱臨路比我還行?」他問,淺鉤的唇角似極端懷疑,「嗯?」

  一顆心霎時酸到無以復加,她不知道有沒有人和他說過,他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懂得如何打擊別人的人。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問。

  「你呢?你又想怎麼樣?再跑一次?可是寶貝,英國還不夠遠,我隨時可以半夜探訪你的床,你如果真的想眼不見為淨,我建議你還是另尋好點的地方。」

  她用手按著胸口,深深呼吸,不,她回來這裡不是為了和他吵架:「南弦,讓我這麼說,你想我怎麼樣?」

  到底要她怎麼做,他才肯放過她呢?

  他冷星冽亮的眼瞳內仿佛閃過一抹怒恨和悲哀,忽地站起,手一揮桌上文件全數落地,薄唇中吐出的說話卻異樣輕柔:「我想你躺上去,然後告訴我誰比較行。」

  她無助地立在原地,完全不知道什麼地方激怒了他,幾乎落淚:「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如果一切可以重頭來過……」

  「重頭來過?」他似輕笑,卻帶著一絲她從未見過的蒼涼,「即使一切重來又怎麼樣?我現在就可以肯定,你的選擇會和當初一模一樣。」

  「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轉過身看向玻幕之外,嗓音極其輕涼:「你不愛我。」

  她看著他的背影,咧了咧嘴角:「當然,普天之下都知道我愛的人是臨路。」任怎麼強忍最後也還是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覺得事情異常可笑,同時心口痛到幾乎爆炸,不久之前他才對她做過什麼?這麼快就忘了?還是他覺得可以隨意傷害她而無所謂?怎麼可以這麼快就大言不慚地來和她談愛與不愛?

  他一動也不動,良久,似疲憊不堪的聲音從空氣中傳來:「告訴我你怎麼做到的,不管是當年還是現在,教教我,你怎麼做得到自始至終只想到你自己?」

  那一刻她真的很想很想笑,可是她不能,因為只要牽動一絲面部肌肉眼淚就會繼續湧出來,這天大的誤會到底是怎麼產生的?無名指上的細疤仍因心傷牽動而無法痊癒,而他此刻公然指責她自私。

  三年初戀,七年離別,回來後整一年看著他和別人出雙入對而只能苦苦思念,花了兩年時間努力才來到他的身邊,他佔據了她人生整整一半的歲月,卻原來在他眼中,她愛的只是自己。

  已無話可說。

  她走上前,把手心已緊攥出血色紅痕的印章輕輕放在桌面,然後轉身。

  聽到了她的腳步聲,聽到了關門聲,然後一切歸於寂止。

  面向幕牆而站的他依然一動不動,闊大的辦公室裡靜得嚇人,仿佛有些什麼東西在門扇合上發出輕微的一聲喀嚓時被帶了出去,使原本流動的空氣被抽離了生機,寂靜得就像已經在無聲無息中死去。

  足足過了一個輪回那麼久,他才回過身來,眸光定在桌面那枚兩指寬的田黃色印章上,慢慢地變成無法置信,那是他對她的承諾,是當年他拿著刻刀,在玉石上親手一橫一豎刻下。

  溫暖的弦,這四個字,代表著他給她最真摯的心。

  她竟然……還給了他?她——還給了他?!

  胸腔內堵得幾乎無法呼吸,撐在桌面的雙手因用力過甚而使修剪整齊的指甲邊緣泛白成紫,終究,對她還是心太軟,咬緊了薄唇,他臉上出現一種恨亟滅世的冰淩之色。

  有些事,或許已經結束,而另一些,卻仍遠遠未到時候。

  這日益眾的潘維安出現在淺宇六十六樓,高訪和管惕早已上來,與占南弦一行四人在會議裡落座。

  高訪道:「潘總,客氣話我不多說,讓我們開門見山,關於上次被令弟和朱令鴻搶去的案子,」當初占南弦曾私下找潘維安談過,應允可以有條件地把這樁案子重新拿回給他,「現在我們已經有辦法了。」

  潘維安有些狐疑:「你們約我來就是想談這個?」

  管惕把手中的資料一份份交給他:「這是我們當初給貴公司做的方案,這一份是貴公司和代中最後簽定的合同,還有這份,是我們不久前買下美國ODS公司的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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