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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到淺宇和益眾簽約這日已是端午節前夕,溫暖一早回來,和丁小岱兩人把所有資料全部準備一式四份,中間穿插著忙別的事,不知不覺已近中午,占南弦的人還沒出現,朱臨路的電話已撥了進來。

  「我一會兒路過你公司樓下,和你一起吃中飯?」

  「今天不行,下午要和益眾簽約,我得等老闆回來,把所有東西再給他看一看。」

  朱臨路不悅:「我真討厭你那麼為他賣命!你知不知道這樣可能會害死你自己?」

  害死她自己?溫暖失笑:「你在哪裡?」

  「車上,再過一條馬路就到你公司。」

  溫暖看了看表:「那你過來吧。」話聲剛落手機裡突然傳來尖厲的刹車聲和朱臨路的驚呼,她急叫:「臨路?臨路?!」手機通訊終止,只剩下忙音的嘟嘟聲。

  額頭飆出冷汗,她抄起包就沖向電梯:「小岱!我出去一趟,占總回來把所有資料給他!有什麼事打我電話!」

  取了車飛也似地開出,溫暖抓著方向盤的手微微發抖,一條馬路,只隔一條馬路,應該就在附近,她先轉往東面的主幹道,第一個紅綠燈口車流順暢,顧不得是否違反交通規則,車頭一調轉向南行。

  沒一分鐘便感覺到行駛變得緩慢,車列移動的速度如同蝸牛,溫暖心急如焚,顧不得後面的車子會被擋在原地,她熄火下車拔腿往前狂奔,當兩輛橫亙在十字路口中央的車子和穿著制服的員警身影映入眼簾,她一顆心提到了喉嚨的最頂端,驚惶大叫:「臨路!臨路!你在哪裡?!」

  正在車尾和員警交涉的朱臨路聽到叫聲一怔,才轉身走出來,一道白衣身影已飛撲到面前,緊緊抓著他的雙臂,溫暖的眼淚奪眶而出,嗓音發抖到語無倫次:「天啊!天啊!怎麼會這樣?你沒事吧?有沒有沒撞到哪裡?」

  朱臨路靜默片刻,把她擁入懷內,柔聲道:「別擔心,我沒事,對方喝酒闖紅燈,我在和你講電話所以沒注意,只是車子擦花了,我人沒事,別擔心。」

  溫暖搖搖他的手,再檢查他的腿,把他全身上下仔細打量過,認知接受了他確然無傷無損的事實,一顆心才慢慢歸位。

  「兩位讓一讓,請回到路邊去。」作肇事記錄的員警出聲催促。

  另一名制服人員在路中心打著手勢指揮交通,然而不管他怎麼招手,一輛寶藍色的跑車壓在斑馬線上始終一動不動,迎著朱臨路和溫暖的走近,在她愕然失色的驚視下,占南弦慢慢收回冰如零點的目光,臉部側面線條冷峻無情,緊繃如刀雕,唇線抿得薄不能見。

  油門一踏,他的車幾乎擦著兩人的腳尖如箭射出去,朱臨路眼疾手快地將溫暖扯向身後,本能地想破口大駡,轉瞬卻露出玩味得意的笑來。

  員警問完話後兩人去取回溫暖差點被吊走的車子,即使朱臨路一再強調自己沒事,她還是堅持要送他去醫院作全面檢查。

  然而還沒駛出多遠,丁小岱已打來電話。

  「溫姐姐。」她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哭腔,「你快點回來!」

  「怎麼了?」

  「出事了!益眾的人沒來簽約!只派人送來一份文件,占總看完後大發脾氣,我好害怕,從來沒見過他這麼生氣!連高經理和管經理都匆匆忙忙上來了,叫你馬上回來!」

  溫暖只覺腦袋嗡的一聲,即刻把車刹停在路邊:「臨路,我把車給你,你自己去醫院。」

  朱臨路臉有些沉:「什麼事?」

  「我也不知道,只是說益眾沒來簽約,公司裡叫我馬上回去。」

  朱臨路譏諷地扯扯嘴角:「那份合同就那麼重要?還是你就那麼急著想回去見他?」

  溫暖定定地看著方向盤,片刻之後人安靜下來,神色也回復平和:「你說得對。」淺宇就算沒了一張半張單子也影響不了什麼,比不得朱臨路的健康更重要,「我這就陪你去醫院。」

  手機又響,她沒有接,連看也不看,只任由馬修連恩的歌聲一遍遍在車廂內迴響,溫柔而無限悲傷。

  當車子被紅燈攔下,朱臨路忽然伸手推門,長腿一跨人已走出車外。

  「臨路!」她急叫。

  他俯身回望駕駛座裡的她:「暖暖,你並不是選擇跟我走,而是選擇犧牲他來成全我,在你心裡孰輕孰重已經涇渭分明。」他定定看著她,目光深得她無法理解,「還記得倚天屠龍記嗎?書裡張無忌給了周芷若一個承諾,我現在也向你要一個,以後,不管何時何地,只要我叫你做一件事,就算是殺人放火你也得答應,給我記住了。」

  不等她答話他已合上車門,穿過川流的車輛消失在人行道上。

  溫暖一手把著方向盤,一手緊緊掩唇,硬生生把眼內的薄汽逼散。

  她從來不哭,以前不會,以後也不會。

  回來淺宇,上到六十六樓已是半小時之後。

  丁小岱耷拉著腦袋縮坐在位置裡,雙目通紅,見到她簡直惱怨交加,卻一句話也不說,只是指了指總裁辦公室,然後又低下頭去,眼淚大滴大滴地掉下來。

  溫暖大致也猜想得到,可能是因為自己不接電話而讓她受到株連,苦笑一下,拍了拍丁小岱的肩膀,她輕聲道:「等下我只會比你更慘,不信你來偷聽。」

  本來無聲哭泣的丁小岱被她逗得想笑,結果嗆到氣管,猛咳起來。

  溫暖收斂情緒,敲門進去。

  高訪和管惕神色凝重地坐在沙發裡,置身於暗玫色大桌後皮椅裡的占南弦面無表情,五官如同抹了薄冰,每一寸都透著寒霜之氣,見到她眸光如利刃驟然出鞘,仿佛直想在她胸口連紮十三個血洞之後再決定如何處置。

  「去哪兒了?」他問,語氣輕柔得讓人難以置信。

  「送臨路去醫院。」

  「他骨折?腦震盪?還是癌症晚期?要不要我放你大假去給他準備追悼會?我一定會到場三鞠躬恭喜他英年早逝。」

  溫暖抿了抿唇,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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