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再也回不去了(51)_上官意慧

五十一

　　到這裡以後只見過西丁兩次，他們一起去吃了毛肚火鍋和擔擔麵，辣得她唏哩突嚕眼淚都下來了，卻從此愛上了辛香美味，連喊過癮。每每想到口水都會一下子冒出好多，比曹操的楊梅可管用多了。

　　既如此，何不趁興去看看西丁？那個什麼絮語齋還沒有好好體察體察呢，也順便給他一個驚喜。

　　一路打聽著，拐過杜甫草堂的後牆，一座老舊的院落出現在眼前，斑駁的門楣上釘了一塊未經任何修飾的雜木板，上書"絮語齋"三個草體，字跡遒勁有力，墨漬入木三分。

　　推開虛掩的木扉，院子裡靜悄悄的，兩邊栽植著青綠的竹林，在悶熱的空氣裡紋絲不動，中間一條卵石小路，通向敞著門的堂屋，隱隱約約可見人影晃動。

　　艾茹用力清了清嗓子，屋裡的人聽見了，隨口應道："進來吧，有人！"正是西丁的聲音。艾茹就笑，"也不出來迎客，好大的架子呀！"

　　"天哪！艾大小姐駕臨，蓬蓽生輝啊！"西丁握著畫筆站在她面前：額頭上纏了塊白色的毛巾，沒穿上衣，熱帶叢林一樣茂密的胸毛恣意捲曲著，下面穿了條赤道風格的大花沙灘褲，腳上趿拉著夾趾木屐。

　　艾茹不知道把目光停在哪裡合適，只好用打趣掩飾自己的尷尬，"哪裡來的叢林怪物啊？動物保護組織正到處找你呢！"

　　西丁斜睨著眼，欣賞她羞澀的表情，"天太熱啦，見諒哈！"一邊戀戀不捨地退到里間去套了件圓領汗衫，又隨手在抽屜裡抓了一把錢，出來說："你隨便坐，我馬上就回來。"

　　他從竹林裡推了輛吱嘎作響的自行車出來，撇上腿就騎走了。

　　艾茹好奇地環顧四周：一張紅漆脫落的八仙桌、幾把風格各異的木椅、一個樣式奇特的矮櫃，就只這幾樣簡陋的傢俱。

　　倒是牆邊立著的幾幅畫作頗為打眼，其中一幅以淡綠為主色調的裸女尤其吸引艾茹的目光：她微微地側著身子，一手舉到腦後，一手隨意地垂在小腹前面，恰好遮擋了私處，纖細的腰肢與豐潤的臀部自然扭曲成好看的弧度，配上小巧渾圓的乳房，真是相得益彰。最為奇特的是，整幅畫似籠罩於一屋霧氣之中，裸女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但她的肌膚紋理卻逼真得纖毫畢現，仿佛隨時會走出畫幅，嫣然而笑。

　　看著看著，艾茹的臉越來越熱，因為她發現裸女的五官輪廓跟自己驚人地相像，想起在入蓉的火車上，西丁說過的"朦朧而清晰的美麗"，心裡湧起一股暖暖的愜意。

　　"看看我買了什麼來！"西丁一手抱著一個大大的紙袋，一手提著一捆啤酒走了進來，他把紙袋往八仙桌上一蹾，"正宗盤飧市的醃鹵。看看，有雞翅、鵝掌、鴨胗……還有這種聞了就要流口水的鍋魁夾鹵肉，怎麼樣？香吧？"他的手掌在食物上扇動著，盡力把香氣扇到艾茹的鼻孔裡，臉上的汗順著鬍鬚滴在地板上。

　　從裡屋搬出一個落地風扇，西丁又拌了幾根黃瓜，弄了一盤泡菜，得意地炫耀，"這樣的好日子，共產主義也不過如此了吧？"

　　"這家的主人呢？怎麼你搞得這麼自在？"艾茹一邊倒酒一邊問。

　　"去黃龍寫生了，那地方去多少次都不會嫌多的，下次有機會我帶你一起去。"他一口氣喝幹了，把空杯子伸給艾茹，又說，"就算他在成都也不住這兒，他買這個院子就專是為了接待朋友擺龍門陣的，人家現在有了名氣啦，作品都上了索斯比。"

　　艾茹用餘光看了一下淡綠色的裸女，"你也快了吧？"

　　"水到渠成，不可強求，作畫如同行文，功利心太重就毀了。努，你看到那幅了嗎？我請你當模特你不肯，只好憑想像畫的，很有神韻是吧？"

　　"還可以，我喜歡這種淺淺的朦朧的顏色。"艾茹避重就輕地說。

　　"哈哈哈哈，我是非常滿意這幅的，可以說是我的代表作呢！來，乾杯！為了你帶給我的靈感！"

　　輕風乍起，院子裡的小竹林搖出窸窸窣窣的韻律，好像有人在喁喁私語。艾茹透過啤酒金黃色的泡沫看著西丁，"我知道為什麼叫絮語齋了，你聽，真像是有人在說話呢。"

　　西丁微紅的眼睛盯著艾茹，"知道很久以前歐洲婦女靠什麼美容？喝酒！微醺的女人眼睛發亮、臉色粉紅，是最最漂亮的了！"

　　他們就這麼喝著說著，不知不覺間晚霞已經裝點了那方小小的天空，艾茹斜靠在椅背上，心想：這種簡單閒適的生活，真是安逸慘了！

　　安逸的日子如同府南河的水一樣，靜靜地流淌著，很快就到了多雨的秋天。

　　艾茹早起換衣服的時候發現自己的皮膚愈發白皙，都快趕上咪寶了，心想：成都可真是塊寶地呀，乾脆把戶口遷過來算了。她在鏡子前滿意地端詳了一會兒，帶上門去夜上濃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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