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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她甚至想起了那則著名的小學生造句:熱鬧的馬路上無痛的人流像潮水一樣湧過。

  但她必須要讓章墨知道,知道她要殺掉屬於他的一個蝌蚪。上帝的偏愛讓男人可以隨意地播撒幾億顆種子,不過但凡有幾億分之一個小傢伙跑贏了這場生命的競賽,通常還是應該給男人一個通告的。

  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這也是考驗男人是否有責任心的一塊試金石。可章墨為什麼總是關機呢?出什麼事了嗎?艾茹煩躁地晃了晃腦袋。

  讓她焦躁的還有一件事,就是劉海洋的賠款還沒有著落。她已經把自己的小套房改房掛牌出售了,但仲介說價錢定得高了點,看的人倒是不少。

  價錢是她跟李建設在電話裡商量的,他聽說了她賣房的決定後,並沒有多少驚詫,只是遺憾地說:"以後老家來人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了。"就把簽字的確認函給她寄了過來。艾茹非常心酸,她聽得出李建設對這個小家已經毫無留戀,他可惜的只是父老鄉親接待站的終結,而非他們堅守了近十年的婚姻。

  從那以後她連著三天做了同樣的夢:飛沙走石的曠野裡,她背著伯陽奮力地向前奔跑,李建設沒出五服的兄弟精赤著身子在後面追趕,她精疲力竭地跪倒在粗礪的沙石上,猛一抬頭,劉海洋鮮血淋漓的臉在向她獰笑……

  必須儘快把房子賣掉!這樣她就可以擺脫劉海洋,擺脫李建設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鄉親,餘下的錢還可以留給伯陽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不得已為之的賣房之舉,竟然變成了一石三鳥的救命稻草。

  想到這兒,她馬上給仲介打了電話,說只要不是欺人太甚,就算是趁人之危她也認了,儘快出手。仲介是個南京小夥子,他高興地保證,"沒問題!"

  懸鈴木闊大的葉子漏了許多陽光的碎片在人行道上,艾茹的心也跟著斑駁起來,她很想通過艾芒打聽一下章墨的情況,但又實在是不願意在妹妹面前暴露太多的隱私,她要保持姐姐的尊嚴,不想家裡的任何人為她操心,況且在她內心,這畢竟還是件丟臉的事情。

  關上洗手間的門,她按說明書的要求認真做了,然後閉上眼睛,將能夠想得起來的上帝、觀音、安拉統統默念了一番,可當她睜開雙眼的時候,意料之中的兩條紅線還是毫不留情地顯現出來。

  她無力地坐在馬桶蓋上,想起懷伯陽時那些令人欣喜的胎動,想起他一出生就會打哈欠的小模樣,想起他嚼著乳頭用力吞咽的聲音……而這一個會是男孩還是女孩呢?

  眼淚無聲地滴落下來,此時此刻她太渴望章墨的擁抱了,只需要一個緊緊的擁抱就夠了,剩下的她知道如何去做。一個念頭突然鑽了出來:為什麼不能去上海找他呢?去看看章墨一個人是怎麼生活的,去告訴他一個關於小蝌蚪的歷險故事,從他溫暖的懷抱裡獲得勇氣和力量,然後回來,在短暫的痛楚之後,噗,就煙消雲散了。

  她興奮起來,暗暗嘲笑自己的呆板,怎麼沒有早些想到這個主意呢?看看時間還來得及,就匆匆收拾了一個小包,邊換鞋子邊大聲對窩在房間裡的淩霄說:"媽,我去那邊的房子看看,晚上不回來了。"

  趕到法學院的時候天正黃昏,燃燒的太陽用盡最後的力氣,把雲朵暈染成絢爛的織錦。艾茹挺直脊背深吸一口氣,似乎看到章墨正張開雙臂向她跑來。

  門衛小夥子聽完艾茹的描述,恍然大悟,"你是說那個總戴著花哨領帶的海歸教授吧?他開著一輛紅色的車對不對?"

  艾茹被小夥子的顏色記憶給逗笑了。

  "他一個人住在緊後面的老樓裡,黃色的那幢。你沿著那條道一直走下去,拐過一個紫紅的花壇,就會看到一片翠綠的竹林,就在那個旁邊。"

  艾茹笑著謝他,說:"你應該去學美術。"

  "我看見他的車出去了!"小夥子在後面大聲地說。

  "沒關係,我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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