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再也回不去了(7)_上官意慧

七

　　到門口的時候正好看到姐姐艾蕊一家下車，是輛嶄新的灰色淩志，看來姐夫周盾剛又升官了。

　　"哎喲，小茹你們也剛到啊？"艾蕊穿著玫紅色的薄呢大衣，淺灰的藍狐圍巾與深灰的駝毛長裙，在晦暗的冬日背景裡，宛如一枝獨秀的寒梅。她是室內設計師，可什麼時候見她都更像是時裝設計師。

　　她一邊招呼妹妹妹夫，一邊指揮老公，"盾剛，別忘了拿後備箱的東西。"

　　艾茹下意識地把手裡提的水果籃往身後靠了靠，這是她給生病的學生補課，家長送的，市面上也要賣一百多塊呢，可是跟姐姐他們拿的東西肯定沒得比。每次回家艾茹都早到，就是不希望姐姐看到她拿的東西太寒酸，可今天因為不說話沒能催促李建設，才磨蹭到正好碰上，她感覺挺尷尬的。

　　淩霄正在廚房裡忙著，她伸頭往外看了看，"你們一起到啦！建設，你進來幫下忙！"

　　李建設硬著頭皮進了廚房。這個頂頭上司丈母娘一開始就不同意女兒嫁給他這個鄉下來的小夥子，用她的話說，就是"不管學歷多高，沒有幾代人的磨礪，根深蒂固的鄉氣就不可能去除，在一起生活肯定不搭調"。所以艾茹他們即使有矛盾也盡可能瞞著家裡，省得被她數落，"努，不出我之意料。"

　　其實淩霄本人也算不上正宗的城裡人，她們家原來是艮山門一帶開織綢小作坊的，後來城市擴建了，要不然艮山門也就是杭州的鄉下。李建設一邊切著洋蔥一邊想著醫院的事，眼淚理所當然地流了下來，淩霄看了很不滿意，"怎麼搞的？開開油煙機在那下面切好了呀，一點腦筋不動的！"

　　李建設沒有理她，吸了吸鼻子堅持把洋蔥切完了，然後才問："媽，昨天的事情後來怎麼處理了？"

　　"我就等著你來問的，想看看你到底有多沉得住氣。"淩霄心裡頗為不滿，這個女婿說話總是硬邦邦的，一點不會討好人。在她看來，昨天的事情儘管是她工作分內的，但不管怎麼說也是在幫他李建設擋事，怎麼他倒好像沒事人一樣！

　　"媽媽，要不要我來幫忙？"周盾剛突然探頭進來問了一句。

　　"不用了不用了，地方小，再進來人就轉不開了，你陪爸爸聊聊天吧！"淩霄滿臉是笑。

　　"哎呀，那辛苦媽媽了！建設也辛苦啦！"周盾剛就是聰明，好人也做了，還不用花一分力氣，他心安理得地等著吃飯去了。

　　淩霄把一盆蝦遞給李建設，"你把這些剝成蝦仁吧，仔細點，不要浪費啊！"她其實就想聽李建設也說句"媽媽辛苦了"之類的，可他就是抵死不開這個口，真是氣人！

　　沒有辦法，最後她只好說了："放心吧，趙栓根今天就會帶著女兒出院的，你下禮拜去上班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

　　"那怎麼可能呢？全院的人都知道這件事了，這麼稀裡糊塗的，我以後還怎麼做人？"

　　淩霄一下就火了，"那你要怎麼樣？報警叫公安來查？那樣你臉上就有光了？"

　　李建設趕緊把廚房門關上，他絕對不想這件事再被家裡其他人知道，只好忍氣吞聲地問："媽你沒有告訴艾茹吧？"

　　"我才沒有空去傳這種閒話，我還嫌說不出口呢！你趁早要求換科室吧，再這麼待下去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亂子。"

　　艾茹不知道丈夫在廚房裡跟媽媽說了些什麼，只見他出來以後臉色更難看了，心裡就曉得他又沒能討好。其實她自己也不是跟媽媽很親近，也不能像姐姐那樣跟媽媽撒嬌，但希望丈夫可以調和一下氣氛，不要總是這麼彆彆扭扭的。

　　今天的菜很豐盛，艾蕊摟著淩霄的脖子，"媽，我們女人喝紅酒好不好？法國幹邑，特別帶來給你的，讓他們男的去喝什麼五糧液好了。"然後又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沖著艾茹喊："對了，我給你帶了一套Dior的護理，等下走的時候別忘了拿！"

　　艾蕊每次回家不僅要帶東西給父母，也必會帶東西給妹妹，這些都是別人送給周盾剛的，太多了家裡放不下，順手送出去，顯得自己大方還能博得大家開心，感覺真是好極了，她對這種遊戲簡直入了迷。看著她那眉飛色舞的樣子，連兒子周之圍都忍不住嗤她，"媽媽你是不是當自己聖誕老人啊！"

　　艾茹卻不以為然，拿姐姐的禮物她一點都不感激，當然也不會拒絕，只是抱著不要白不要的心態接受。其實也只有這個機會，艾茹才能享受到一點奢侈品，她不得不在心裡承認，貴的東西用起來感覺就是不一樣。

　　李建設在一邊看著妻子的表情，看著妻姐的做派，看著岳母的神態……心裡的失落感越來越強烈，結婚這麼多年了，他始終無法融入妻子的娘家，他覺得自己就像是水稻田裡的一顆麥穗，怎麼看都是格格不入。

　　他想起前幾天大學同學鄧愷的那通電話，也許，真的該出去透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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