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再也回不去了(6)_上官意慧

六

　　"你怎麼了啦？！想什麼歪心思呢？"艾茹嬌嗔地責怪著，側身抱住了他的胳膊。

　　李建設苦笑了一下，習慣性地讓妻子的頭枕在自己的胳膊上，一邊用力閉了閉眼睛，想把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念頭擠走。

　　生完孩子以後，艾茹的身體豐滿了不少，性欲也益發旺盛了。她把臉埋進丈夫的胸脯，一邊咯咯笑著，一邊舔他敏感的地方，李建設被撩得性起，一躍將她裹入身下，他好久沒這麼激動了……可是耳邊卻突然炸響一個聲音：走廊上的攝像頭拍到你了，拍到你了……他一下子軟了下來，艾茹不甘心地摟緊了他，嬌喘著問："怎麼了寶貝？"

　　他頹然地翻身睡到一邊，"對不起，我今天太累了。"艾茹的心漸漸涼下來，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脊背，"好好睡吧！"然後也翻過去用脊背對著他，空氣從兩個分開的脊背中間鑽進被窩，好冷啊，她下意識地往他那邊擠了擠。

　　眼淚無聲地滑落下來，濡濕了一大片枕巾，艾茹已經記不清他們有多久沒有盡情地做愛了，他總是忙，總是累，總是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也許，從根本上說，他已經對她不感興趣了吧？他已經不再愛她了，甚至是討厭她了！內心的恐懼越變越大，她想轉過身去再跟他說說話，可是又覺得下不來台，就試著提高了抽泣的聲音，希望他會主動過來安慰她。

　　李建設聽到了她故意發出的哭聲，心裡非常反感這種暗示，為什麼非得哄她呢？有哪條法律規定男人必須哄女人？自己又沒有做錯什麼，每個人都有不在狀態的時候，彼此放鬆些，過去也就過去了，為什麼一定要緊緊相逼呢？在一起已經八年了，自己總是儘量做到讓她滿意，可是，她卻連一點擔待都沒有，從來只為她自己考慮。他煩躁地翻了個身，"別哭了，你這樣無事生非有什麼意思呢？早點睡吧，明天不是法定要去你媽家嘛！"

　　本來艾茹也沒有真生氣，只是悲哀而已，眼淚流過之後已經感覺好多了，冷不丁聽到他這麼說，一口氣堵到胸口，再也流不出淚來。她直愣愣地瞪著漆黑的空氣，身體一點一點地陷進去，陷進去，深深地嵌入床墊。

　　星期天，是淩霄規定全家聚會的日子，除了小女兒艾芒在上海念大學，老大老二她們是一定會回來的。淩霄這輩子生了三個女兒，一個賽過一個地漂亮，她並不遺憾沒有兒子，老伴艾正罡對此也從來沒有說過什麼。

　　天還沒亮，艾正罡就醒了，近來睡眠越來越少，老嘍，是該退休嘍……他一邊嘀咕著一邊坐起來穿衣服，他在一家出版社當社長，整天沒什麼事情，退不退休其實都一樣，但過了元旦就六十歲了，活了一個甲子，他覺得自己是真正活明白了。

　　想起昨晚妻子回家很遲，那今天就自己來做早點吧，不就是熬粥烤饅頭片嘛，那有什麼可難的。他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門，卻發現妻子臥室的門縫下面已經漏出了燈光，她怎麼也這麼早就醒了？

　　他輕輕地把門推開，看見淩霄正靠在床上看書，檯燈柔黃的光線罩著她的臉，頭髮散開在半裸的肩膀上……恍惚間好像回到幾十年前新婚時的樣子。艾正罡癡癡地看了一會兒，忘情地叫了聲："金娣！"

　　"哎呀媽呀，老頭子你嚇死人不償命啊，半夜三更不睡覺跑過來嚇我，是不是嫌我活得太滋潤啦！"淩霄的連珠炮把艾正罡迅速打回到現實，沒想到分房這麼多年自己還會產生這樣的錯覺，真是丟人！他臉都紅了，訕訕地說："見你燈亮著，想看看你幹什麼呢。"

　　"你剛才叫我什麼？怎麼又把這陳年八古堆的名字給想起來啦？難聽死了，以後不要再叫了啊！"淩霄邊說邊開始穿衣服。

　　他看她也不準備睡了，就建議："我們去虎跑打泉水吧？又鍛煉身體又可以有好水泡茶。"

　　"切，虧你想得出來！那都是退休的老頭老太太做的事情。"

　　"你不要忘嘍，明年我們倆都該退休啦！"

　　"退休了也不去！"

　　"去吧，我們出版社的老秦兩口子每天都去，他說空氣非常好的。"

　　"我說老艾，你是怎麼回事？你忘了孩子們今天要回來吃飯的，我這麼早起來是去龍翔橋買菜，你精力過剩的話就把地板吸一遍，也好省下請鐘點工的錢。"淩霄一轉身去了洗手間。

　　艾正罡默默地坐在床沿上，聽著她開燈關燈，聽著她開水關水，聽著她開門關門……整個屋子終於又恢復到死一般的寂靜，他一動不動地呆坐著，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麼，所有的事情一下子都變得索然無味。唉，真的是老了！

　　艾家的房子坐落在南山路柳浪聞鶯斜對面，中國美院隔壁，跨過馬路就是西湖，拐個彎就是最熱鬧的商業街。每當秋天，整條街都彌漫著桂花的馥鬱香氣，可以算得上是環境極佳的居民區。可李建設每次到這兒總是倍感壓抑，今天就更是心事重重了，醫院的那檔子事還不知道進展如何，岳母淩霄又該說什麼了吧？想起她那張總是盛氣淩人的臉，他重重地歎了口氣。

　　"爸爸你為什麼歎氣？是我太重了嗎？"四歲的伯陽似乎已經懂事了，走在一邊的艾茹聽見了兒子的問話，從早上起床開始就一直保持沉默的她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事，不要做臉子給大家看，等下表現得積極點，給我爭口氣。"

　　他特別反感她用這種口氣說話，好像他不是她的丈夫而是她的兒子。爭口氣，難道他給她丟人了嗎？李建設心裡鬱結得愈加厲害了，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加快了腳步。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