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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這還是輕的!」祁善到底還是走了過去,拿開沾血的紙巾翻看他的傷處。周瓚的左手掌心劃破了一道大口子,想來是剛才他幾乎摔倒時用手撐了一把地面,正好按在了碗碟的碎片上。她不顧周瓚呼痛,將他的傷手拉到龍頭下沖洗,嘴裡說道:「你不惹事,別人會揍你才怪。他被你打得也不輕。像小孩子一樣打架,你還有臉喊痛!」

  她一肚子氣,絮絮叨叨地訓他,像責駡闖禍的孩子。周瓚之前因她偏護著子歉,只知道問子歉有沒有事,對他卻一味呵斥的那點怨憤和失落消散至無形。他以前在外和別的小孩有了糾紛,他媽媽那麼護短的人也是先追究他的不是,看看對方有沒有被他打壞,回頭再心疼他吃下的虧。這並不意味著她們對他不好,誰是自家人,誰是別人,關鍵時心裡自見分曉。

  周瓚低頭看祁善板著的臉,還有她汗濕的額發和小心清理他傷口的手。祁善是清涼無汗的體質,除非激烈運動鮮少見汗珠沁出,她的人也是不善於將情緒表達出來,什麼都藏在過於風平浪靜的外表下。可周瓚無比篤定,她在意他,而且此時心裡並不好受。想到這裡,掌心火燎一般的傷口也疼出了幾分快意,周瓚甚至覺得自己的血流速度也加快了幾分,也怪不得那血怎麼也止不住。他像惡戰一場回家後被拂順了毛的貓,滿足,又有些委屈,忍不住想蹭蹭她,心裡的話也自然而然地溜出了口:「我一直不信在你心裡我比不過周子歉。」

  祁善聞言也有所反應,她鬆開了他的手,靜靜看他,深深看他。周瓚心如入鍋的黃油一點點化開,更直白的話眼看要挑明,忽然一聲脆響,他臉上挨了個濕漉漉的耳光。

  他張口結舌地捂著痛處,那痛疊加著嘴角原本的傷,又有掌心的痛感相呼應,該死的血,高興時流不停,鬱悶時更止不住。

  「你幹……幹嗎?」周瓚結結巴巴地問行兇者。

  祁善面似寒霜,「不要臉的王八蛋!」

  第三十七章 命定的伴侶

  周瓚手上被割裂的傷口長且深,怎麼也止不住血,最後被祁善攆去了醫院。他開不了車,所幸祁善把他塞進計程車時,自己也跟了去。急診的值班醫生給他縫針,連麻藥都不上,疼得周瓚鼻子眼睛扭作一團,也無心在嬌俏的小護士面前保持形象。祁善冷眼旁觀,就差沒從鼻子裡哼出「活該」二字。

  趁祁善去交費拿藥的間隙,小護士給周瓚處理臉上的傷口,調侃道:「你們家那位真捨得下狠手。」

  周瓚緩過勁來了,扯著嘴角的傷口甩出他招牌式的笑,「更狠的傷我沒好意思讓你看。」

  醫生開了消炎的注射藥,周瓚手上掛著輸液瓶,藥水滴過了三分之一,祁善才捏著病例和繳費單坐到了他身旁,兩人之間還隔著兩張空椅。夜裡的急診輸液室空蕩蕩的,除了他倆,就是一個病懨懨的老頭,垂著頭像是睡著了,不時咳嗽幾聲。祁善沉默地靠在椅背上,臉上寫著疲憊,她並沒有理會周瓚的意思,可她還沒走,萬幸。

  「喂!」周瓚清了清嗓子,想示意祁善坐近了說話,到頭來還是自己拎著輸液瓶挪到她身邊,小心翼翼地問:「我哪裡不要臉了?」

  在計程車上他就按捺不住想問,考慮到有旁人在場祁善決計不會回答,他也不做白費工夫的事。

  「打也打了,總要給我死個明白。」他用手肘碰了碰祁善的胳膊。

  祁善說:「你不要臉的事做多了,才會想不起來。」

  周瓚閉嘴,他不敢說自己此時腦子裡確實有幾個備選事項,只是不敢確定今天被揪出來的是哪一樁,不好貿然開口。在祁善面前,他對自己的道德要求一向放得很低。

  「是因為……那天在你家院子裡我親你了?」祁善又不說話了,周瓚只能選擇最保險的一項來試探試探。他隔著一道座椅扶手盡可能地偎近她,輕聲追問:「是嗎?」

  不管是不是,他現在就很不要臉,說話的氣息足以撩動祁善耳際的碎頭髮。祁善喃喃低語道:「周瓚,朋友不是這麼做的!」

  「做朋友這件事從來都是你自說自話,我可沒那麼說過。」周瓚說,「你想要心安理得,我配合你罷了!」

  祁善抬起下巴想要駁斥他的無恥言論,然而她拼命回憶,除去嘉楠阿姨葬禮上他說過「我以為我們『至少』還是朋友」,她確實想不起周瓚什麼時候主動提起過「朋友」這一茬。可這不該是心照不宣的事實?就算是件皇帝的新衣,他們也是有默契地一齊穿上的。

  「如果不是朋友,我也沒必要再在這裡了。」

  祁善站了起來,周瓚用裹著紗布的手去拉她,緊得兩人的眉頭都是一皺。

  「祁善,我問你,你要怎麼定義男女間的那回事?別跟我討論柏拉圖那一套!」

  祁善驚惶地笑,「我為什麼要跟你說這個?」

  周瓚說:「因為這直接關係到我的耳光挨得值不值。你不說,那我這個『不要臉的王八蛋』先來。我告訴你什麼是『朋友』,隆兄是我的朋友,你眼中的狐朋狗友都算,就連阿瓏和展菲都算,你不算。我不睡朋友,也不會跟我的朋友結婚。」

  祁善那種被油鍋煎著的焦灼又冒出來了,垂在身側的手不由自主地輕抖。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前方點滴打到昏沉沉的老頭仿佛也精神一振。

  「你說什麼呀,除了這個你沒別的可說了,那就不要說了,住嘴住嘴!」她淩亂地組織語言。

  周瓚故意跟她過不去一般,「聖人還有兒子呢,這有什麼不能說?愛情不過是裹在情欲外面那層花哨的紙,遲早是要撕開的。」

  祁善氣息紊亂抗拒著他的洗腦,她竟莫名想起了叔本華那句經典的言論——所有兩情相悅的情愫,不管表現得多麼的纏綿悱惻,都根源於性欲本能。

  「你簡直是流氓中的哲學家!」祁善對周瓚既鄙夷又嘆服。

  周瓚含笑道:「客氣客氣。在自欺欺人方面,你的博士學位早該到手了。」

  「什麼意思?」

  「你看,又來了,我還低估你了,至少要封你一個博導。我什麼意思你不知道?當初你說我們之間什麼事都沒發生,我順著你。你不提,我也沒說過半個字。可事實就是事實,你承認不代表我不記得。我們早就不是什麼狗屁朋友!」

  周瓚手心的紗布極具意味地摩挲在祁善的手背上,祁善瑟縮著彈開。這是她在獨自一人的深夜也不敢翻出來尋思的回憶,鎖在最深層的秘密,護得太嚴實,她都已開始相信什麼都沒發生,現在卻被他無所顧忌地拿出來談論。

  「你走就走吧,反正也不是頭一回翻臉不認帳。你不記得那天晚上你說過……」周瓚的話來不及說完,被抓著包走出幾步又殺氣騰騰折返回來的祁善及時終止。他的臉偏向一邊,連捂也不捂了,莫名想起隆兄的「樂趣」,周瓚陡然失笑,說:「別老打同一邊臉行不行?」

  祁善腦子已然放空,眼看就要成全他,周瓚忙截住她揮過來的手,「其實你當時根本沒說話,你忘了?」

  她只叫了他的名字。小嬌,周勺子,還有阿瓚阿瓚阿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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